海平线结出霜白色的盐晶时，王腾在锅底灰烬里摸到了那颗牙齿。
黍米糕碳化的碎渣嵌在牙缝里，混着星砂与童尿的咸腥。他对着晨曦端详这颗乳牙，牙根处黏连的琥珀色脓液突然蠕动，凝成半卷《醉仙楼庖厨十诫》——泛黄的纸页上，"忌火旺"三个字被鱼血涂改成了"焚天时需添童子泪三滴"。
阿满的残魂蜷缩在牙髓空洞里，正用指甲抠刻着什么。
*
银河尽头的蒸笼仍在冒热气。
船老大醉卧在笼屉边缘，断指蘸着脓血在竹篾上书写："火灭七分留三味，轮回汤涮道骨鲜。"王腾赤脚踩过凝结的星砂，足印触及蒸笼的刹那，十万小世界突然坍缩成鱼眼大小的珠子——珠内沉浮的竟是醉仙楼后厨的炤台，瘸腿鲛娘正将某具仙尸按在砧板上抽筋！
"火候过了..."
他捏碎珠子，飞溅的星屑凝成青铜漏勺。当勺柄触及蒸笼时，笼内传来婴孩啼哭——那声音细听竟与王腾三岁尿炕时的啜泣声九分相似。
阿满的残魂突然从牙髓里跃出，腕间虚无的红绳缠住漏勺："大哥哥，你听..."
漏勺兜住的不是热气，而是被熬化的光阴。时光浓汤里沉浮着半片鱼鳃，鳃丝间粘着星砂凝成的《葬天经》残页——"黍熟时忌揭锅，道成时莫问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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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仙尊的残念在锅底灰里复燃。
焦黑的糊渣凝成独眼，瞳孔映出骇人画面：九世身的王腾跪在青铜灶台前，正将初代神体的头盖骨磨成椒盐。灶膛里燃烧的不是柴火，而是浸泡过童尿的《葬天经》扉页，纸灰升腾间凝成三百饿鬼，啃食着银河两岸的星辰。
"盐...盐..."
独眼突然淌出混着鱼鳞的脓血。王腾的右眼跟着刺痛，溃烂的眼眶里爬出青铜蛆虫——虫身表面浮现的，竟是阿满被腌制在琉璃盏中的情魄！
瘸腿鲛娘的斩骨刀破空而来。
刀刃劈开蒸笼的瞬间，十万饿鬼突然僵直，腹部裂开三千道口子。涌出的不是脏腑，而是腌制了八十万年的仙尊道骸——每具骸骨的眉心都刻着醉仙楼的菜牌号，最末那具的肋骨上，用鱼血写着王腾的本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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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海面结出盐霜。
王腾攥着乳牙跃入蒸笼，齿尖触及竹篾的刹那，笼内传来船老大癫狂的呓语："冷灶拾遗珠，热汤葬道骨..."
黍米糕的碳化碎渣突然活化，凝成九万把青铜汤匙。阿满的残魂蜷缩在最大那把匙心，正用指甲抠刻着最后的谶言。当王腾的视线与她对撞时，蒸笼轰然炸裂——
飞溅的竹篾凝成葬天棺椁，棺内铺满醉仙楼的油腻抹布。抹布缝隙渗出星砂，凝成三百童子跪拜虚空。童子们脖颈拴着的青铜锁链，尽头竟拴着王腾的脚踝！
"时辰到了..."
昊天仙尊的残念从抹布里渗出，腐烂的手掌握住青铜汤匙。匙尖触及王腾眼球的刹那，十万饿鬼突然齐声诵经——那经文字句，竟是王腾轮回百世磨牙时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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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刺穿蒸笼残骸时，王腾在盐霜上看到了答案。
霜花凝成的《葬天经》终极篇，字迹竟是阿满用童尿浇灌出的痕迹："灶冷拾遗珠，珠内有乾坤。"他捏碎乳牙，牙髓里滚出颗鱼眼大小的明珠——珠内沉浮的，是某个寻常清晨：
阿满蹲在土灶前煨米糕，灶膛里燃烧的《葬天经》残页映红她的脸。王腾提着鱼篓跨进门槛，篓里蹦跶的银鳞鱼鳃间，粘着半片未融化的青铜镜碎片。
"大哥哥，"少女忽然回头，瞳孔里流转着星河，"今日的粥...是不是太淡了？"
明珠突然爆裂，飞溅的星屑凝成半碗冷粥。王腾低头啜饮时，尝到了轮回尽头最原始的滋味——那竟是三岁那年，尿炕后阿满喂给他的那勺黍米糊！
*
海天交接处传来新灶起火的轰鸣。
王腾的脊椎骨寸寸碳化，凝成九根青铜柴火。当最后一根柴投入灶膛时，银河尽头的蒸笼里传出婴孩啼哭——那哭声触及星砂，凝成崭新的谶言：
"焚星为炊者，终成灶下尘。"**
霜盐簌簌坠落，掩埋了所有沸腾过的痕迹。唯剩半颗乳牙躺在冷灶灰烬里，牙缝中黏着的星砂，正悄然孕育着下一个轮回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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