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突然夺过玉璧对着月光，惊见玉璧中心有个米粒大的孔洞。"张伯，您记得祠堂横梁上的燕子窝吗？每年清明前后，都有对雨燕来筑巢……"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老张正用猎枪挑起供桌上的红绸，露出底下压着的族谱。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历代村民的生存智慧：用苦楝树汁驱虫的秘方、根据云层厚度预测雨量的谚语、甚至还有用竹筒制作简易净水装置的图示。老张的手指抚过某页边缘的焦痕，那是他十二岁时偷看族谱被父亲用烟袋锅烫的。
"你们这些戴眼镜的秀才，"老人突然放声大笑，震得灯笼穗簌簌作响，"可知这族谱为啥要用桑皮纸？因为桑树浑身是宝，叶子能养蚕，树皮可造纸，根茎入药能治百病！"他突然揪住小赵的衣领，"就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会玩无人机，可知道怎么用树皮造出能存两百年的纸？"
戴眼镜的男子突然从公文包抽出一份合同，鲜红的公章刺得人睁不开眼。"这是生态补偿协议，按国家标准，贵村每年可获……"
"去你的国家标准！"王二嫂突然掀翻供桌，祭品瓜果滚落满地，"当年修水库占我田地，你们说按国家标准赔了三百斤玉米，现在玉米都发霉了，钱呢？"
小赵突然打开直播间的打赏功能，屏幕上瞬间飘满红色跑车和火箭特效。"家人们，守护传统村落需要您的支持！现在打赏的每一分钱，都将用于建设我们的数字祠堂！"
老张看着年轻人在镜头前口若悬河，突然想起去年冬至。那天小赵捧着笔记本电脑闯进祠堂，非说要用区块链技术给族谱上链。"张伯，这样就算族谱被火烧了，数据也能永远存在！"少年眼睛发亮，却被老张一烟袋敲在脑门上。
"存在个屁！"老人当时怒吼，"你爷爷的爷爷葬在山上竹林里，他坟头那棵野蔷薇，每年清明都开粉花，这能上链？"此刻看着直播间疯狂滚动的数字，老张突然抓起猎枪对着月亮扣动扳机，惊起的夜枭发出凄厉长鸣。
戴眼镜的男子突然从公文包底层抽出一份泛黄的信笺，墨迹晕染处可见"茅山涡村张氏亲启"的字样。"这是1978年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给贵村的回信，当时你们申请保留集体所有制……"
老张突然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古柏树上。他记得那封信来时自己正在山上追一头受伤的獐子，等连滚带爬回到村里，信已被老村长供在祠堂祖宗牌位前。那天全村人守着信纸坐到天明，最后是识字最多的会计念出那句"允许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农村道路"。
"探索……"老人喃喃重复，突然抓起地上的酒坛碎片抵住咽喉，"你们要探索，就踏着老子的尸体过去！"鲜血顺着瓷片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绽开朵朵红梅。
小赵突然扑上去夺碎片，却被老张一脚踹开。年轻人躺在地上大笑，笑得眼泪横流："张伯，您守的是哪门子旧？去年暴雨冲垮东坡，是谁带着无人机测绘险情？是您口中的'败家子'！"
戴眼镜的男子突然打开公文包夹层，取出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撮焦黑的泥土。"这是在贵村后山发现的稀土矿脉，储量估值超过十亿。"他推了推镜框，"但根据最新环保法，开采必须经过全体村民表决。"
广场陷入死寂，连蝉鸣都戛然而止。老张手中的瓷片"当啷"落地，他看见父亲临终前紧攥的玉烟袋，烟嘴处还刻着"宁为玉碎"四个小楷。那是1958年大炼钢铁时，老人宁愿摔碎传家宝也不肯交公。
"表决……"老张突然踉跄着走向古柏，树身上密密麻麻的弹孔让他想起对越反击战那年。当时全村青壮都上了前线，是妇女们用竹扁担挑着粮食翻山越岭支援前线。"表决个屁！"老人突然抡起猎枪砸向树干，木屑纷飞中露出个树洞，洞中竟藏着个铁皮盒子。
当泛黄的《茅山涡村村民自治章程》在探照灯下展开时，戴眼镜的男子突然摘下假发——光秃的头顶纹着个青色的环保标志。"实不相瞒，我是绿色和平组织的。"他从耳后揭下人皮面具，露出张年轻的脸，"真正的政府代表三天前就被我们绑架了。"
小赵突然吹响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尖锐的哨音惊飞满山宿鸟。二十多个手持猎枪的村民从树林中涌出，枪口组成密不透风的铁幕。"张伯早料到你们会来。"小赵把玩着从"政府代表"身上搜出的定位器，"从你们踏进县界那刻，无人机就盯着呢。"
老张突然抓起族谱拍在供桌上，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张照片——1998年特大洪水时，全村老少在堤坝上手挽手组成人墙的场景。"看看你们脚下的土地！"老人嘶吼震落了灯笼，"从曾祖父开始，我们就在传统与现代间走钢丝！要拆祠堂？先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戴眼镜的男子突然扯开衬衫，胸口纹着巨大的二维码。"扫我！"他狂笑着高喊，"里面是所有证据！但你们敢让世界看看你们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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