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薄雾缭绕,忽闻一声清越呼唤穿透晨霭:
“小六子——你在哪——”
声如碎玉落盘,在山谷间激起层层回音。
但见蜿蜒山道尽头,一抹素白倩影踏雾而来。
少女约莫二八芳华,身量已较七年前抽高许多,一袭月白流云纱裙裹着玲珑身段,腰间束着银丝织就的火纹绦带,随步伐摇曳生姿。
她生得极是灵秀——鹅蛋脸上嵌着双秋水明眸,眼尾微微上挑,左眼角一粒若隐若现的朱砂痣平添几分灵动。
青丝半挽,斜插一支素银发簪,余下长发如瀑垂落腰际。背负的古剑缠着火蚕丝绦,剑鞘上暗纹流转,显非凡品。
最妙是那通身气度,既有少女的娇憨,又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纤纤玉指按在剑柄上,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腕间悬着个精巧的银铃铛,随动作叮咚作响。
“臭小子!说好的辰时在后山练武,人呢?”阿斐气鼓鼓地跺了跺脚,鹿皮小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环顾四周,山间晨雾未散,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只山雀被她惊得扑棱棱飞起。
想起今早路过练武场时,确实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定是昨晚又练到三更天,今早起不来了。”她小声嘀咕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上的银铃。
最近方家上下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家主突然对族中年轻一辈的修炼格外上心,连那些旁支子弟都被召集起来,由主家派来的教头严加操练。
阿斐就亲眼见过,有个偷懒的族兄被那铁面教头一棍子打得三天没能下床。
镇子上更是热闹非凡。原本不过千余人的小镇,如今扩建了整整三倍。
新建的坊市里,来自各方的商队络绎不绝。阿斐跟着爷爷走过那么多地方,还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集镇。
“听说又发现三座上品矿脉...”她望着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咂舌。
方家这运气,简直像是被天上掉下的灵石砸中了脑袋。
阿斐在方家的身份着实有些微妙。
名义上是方家未过门的媳妇,可那位曾与她定下娃娃亲的方五郎,早已化作祠堂里一块冷冰冰的牌位。
如今族中年轻一辈,怕是连五郎的模样都记不清了——方家子侄众多,光是嫡系子弟就有二十余人,谁还会整日念叨个逝去多年的兄长?
有时她独自穿过回廊,能感受到某些族人投来的复杂目光。
那目光里掺杂着怜悯、好奇,或许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家主方升更是从未与她说过半句话,偶尔在祠堂相遇,也会立即转身避开。
阿斐明白,她这张脸,终究是会让那位痛失爱子的父亲想起伤心往事。
偌大的方家,唯有六郎待她亲厚。这位五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今也成了没娘的孩子。
其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面上虽称兄道弟,暗地里却较着劲争夺家主青睐。
唯有六郎不同,两人年纪相当,还会把自己偷来的蜜饯偷偷分她一半,会在她想起爷爷时笨拙地讲些坊间趣事。
眼见四下无人,阿斐提起裙角,轻巧地跃过溪石。
纱裙在晨风中翻飞,露出绣着火焰纹的靴尖。她记得小时候曾和六郎偷偷来过这里采药,那时后山还是孩子们的乐园,如今却成了禁地。
“真是莫名其妙。”她小声嘀咕着,指尖拂过路边枯黄的杂草。
自从一年前突然立下禁令,就连采药的老仆都不许进山了。可眼前这荒山野岭,除了些歪脖子老树和乱石,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想起前日练武场上的争执,阿斐就忍不住蹙眉。
那个旁支子弟故意找茬,说六郎占着场地太久。要不是她及时拉开,怕是真要动起手来。
如今方家子弟越来越多,修炼场地却不见增加,也难怪大家火气都大。
“说什么禁地,我看就是家主老糊涂了。”阿斐赌气般踢开脚边的石子。
穿过潺潺溪流,阿斐忽然怔在原地——眼前不知何时冒出一片茂密的树林,这在她儿时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
日头渐高,灼人的热浪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便索性走进林中避暑。
踏入林荫的刹那,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扑面而来。
阿斐轻叹一声,惬意地靠在最近的树干上。她自幼便比旁人畏热,三伏天里别人尚且能忍受,她却要整日抱着冰盆才能安睡。
最讽刺的是,方家偏偏给她安排了火系功法修炼。
“真是造化弄人。”她苦笑着运转体内微薄的灵力,那点火星般的气息在经脉里蹒跚而行。
比起那些已经能凝出火苗的旁系子弟,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简直成了方家最大的笑话。
林叶沙沙作响,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斑驳光影。
阿斐摩挲着腕间爷爷给的冰玉镯,这是她修炼时唯一能缓解燥热的物件。或许真如教头所说,有些人天生就与仙路无缘吧。
“哇!是棵槐树啊!”阿斐惊喜地绕着那棵粗壮的槐树转圈,裙摆扫起满地落英。树上槐花开得正盛,雪白的花串垂落枝头,清香沁人心脾。她踮起脚尖深深吸气,仿佛要将这芬芳都吸进肺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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