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二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柏家巷深处，一辆四驾玄色马车悄然驶了进来，金丝楠木的车辕在灯笼映照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车帘微动，先探出一只缀满珍珠的云纹绣鞋，随即一位身披墨狐大氅、黑纱遮面的华贵女子牵着男孩缓步而下。那男孩约莫十岁，穿着和华贵夫人完全不同，素衣素袍，但看上去干净整洁，眉眼间却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怯弱。
蔡宅朱漆木门吱呀开启，两名一老一小的仆妇伏跪在青石阶前，额角紧贴地面。黑纱女子指尖轻抬，声音如潺潺清泉，悦耳舒适：“起来吧！”
这正是当朝皇后付嫣然，她侧身将男孩往灯笼光下带了带，烛光跃入他浅褐的瞳仁时，才惊觉这并非是雨墨太子，而是七年前失踪于睿王府大火的那个孩子——成景深。
正堂内，蔡嬷嬷早已等在那里，付嫣然正欲行晚辈礼，被蔡婆婆拉住：“夫人不可，夫人折煞老奴了。”说完，亲自扶付嫣然坐上座。
而蔡嬷嬷颤自己却坚持行完三跪九叩大礼，连声道“礼不可废”。付嫣然把男孩拉过来，蔡嬷嬷枯瘦的手接过男孩时，铜鹤灯台爆开一簇灯花。她捧着孩子的脸细看，皱纹纵横的眼角倏然滚下泪来：眉眼和他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定是他了，没错，是老奴的欢儿！
景深不知所措，他的记忆里似乎从没有这个老婆婆。
蔡嬷嬷转身从紫檀匣里取出一枚半旧的长命锁，锁芯刻着的字与景深后颈胎记严丝合缝地对上。老嬷嬷突然抱着景深恸哭出声：欢儿！祖母找得你好苦啊！
这声撞开了记忆的闸门。半年前蔡婆婆随成帝出征时，曾经探望即将临盆的付嫣然，给付嫣然把脉时，付嫣然说：“嬷嬷此次出征回来后，就搬到嫣然身边或者春兰身边居住，便于徒儿们尽孝心。”
蔡婆婆闻言，却跪下说：“娘娘如果确实怜惜老奴，老奴有一个不情之请。”
“嬷嬷请讲！春兰快扶起嬷嬷。”
“娘娘和郡主地位太高，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老奴还是希望再找一个男娃当传人，请娘娘帮忙寻觅一个合适的。”
“这个啊------”付嫣然沉思了一下，猛然响起一个人来——睿王遗孤成景深，现正在火柴厂做工，付嫣然一直觉得是一个隐患，若被敌国发现其身份，恐成为动摇国本的利刃。
据杨路先生密报，景深相貌出众，天资聪颖，嗅觉灵敏，对化学试剂的味道特别敏感，这更让付嫣然忧心忡忡。
何不------
蔡婆婆看见付嫣然沉思地模样，连忙说：“娘娘如有难处，或者不喜老奴再找传人，老奴不找便是，老奴深受先太后大恩，老奴的使命就是照顾好郡主，是老奴贪心了。”
“不不不，嬷嬷多虑了！嫣然想再请嬷嬷帮嫣然一次。”
蔡嬷嬷听闻付嫣然的讲述，突然跪地说：老奴愿替娘娘行一着险棋。
于是，蔡嬷嬷随军征梁时，在边境小镇，蔡嬷嬷曾经生活的古屋里，刻意留下孩童生活的痕迹——药铺账簿上欢哥儿购药的记录，破庙墙头用木炭画的睿王府特有徽纹，甚至买通梁国降兵散布皇室掠走齐童试药的流言。
还专门起了一座坟墓，立了一个墓碑，上书蔡全忠夫妇之墓。
班师回朝那日，蔡嬷嬷不要金银田宅，只要了道恩旨：老奴祖传的医术需寻个灵窍孩子传承，听闻那火柴厂里有个俊俏男孩辨别味道如神，此小子正合适。
此刻蔡嬷嬷将成景深紧紧搂住，孩子衣领深处还带着火柴厂特有的硫磺气味，而老嬷嬷绣着药草纹的袖口已浸透泪水。
“孩子，你记住，你叫蔡欢，知道吗？祖母这就带你回我们的家去，去祭奠你的父母，我的孩儿！”说完放声大哭起来。
窗外更鼓声里，付嫣然黑纱下的唇角微扬——这步棋，终究是让睿王血脉既远离朝堂旋涡，又全了忠仆传承衣钵之心。
喜欢嫣然回眸请大家收藏：(m.20xs.org)嫣然回眸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