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在亲兵的严密护卫下,踩着满地狼藉的楼梯,一步步走上二楼。楼内弥漫着浓重的硝烟、血腥和一种名贵木料燃烧的焦糊味。走廊和房间门口,倒毙着几具穿着黄马褂的侍卫尸体,死状狰狞。几个李家军士兵正粗暴地将几个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老太监从角落里拖出来。
他的目光,直接投向二楼最深处、装饰最为华丽的那间暖阁。
暖阁的门已经被炸开半边。里面一片狼藉。名贵的紫檀木家具东倒西歪,博古架上的珍玩玉器碎了一地。昂贵的苏绣地毯上,沾满了脚印、血迹和翻倒的灯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味。
暖阁中央,一个穿着明黄色团龙常服、头上戴着镶嵌东珠小暖帽的男童,正蜷缩在一个穿着深青色旗装、梳着整齐两把头的妇人怀里,吓得浑身筛糠般颤抖,小脸煞白,涕泪横流,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湿痕正迅速扩大。正是年仅六岁的顺治皇帝,福临。
而紧紧抱着他的妇人,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孝庄文皇后,此刻的永福宫庄妃——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木布木泰)。她看起来三十许人,面容端庄秀丽,即便在如此绝境之下,依旧竭力维持着身为皇太妃的最后一丝体面。发髻一丝不乱,深青色的旗装虽然沾了些灰尘,却依旧整齐。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紧抿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曾经睿智而深邃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凉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她的一只手紧紧护住怀中的小皇帝,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一根尖锐的金簪,簪尖正抵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微微陷进皮肉,一缕细细的血线正沿着簪身缓缓滑落。
当李长风那高大、猩红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门口时,木布木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潭冰封的湖水,平静地迎上李长风审视的视线。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认命的、属于失败者的沉寂。她抵着脖子的金簪,纹丝未动。
她怀中的小皇帝福临,却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将头更深地埋进母亲的怀抱,发出压抑不住的、小兽般的呜咽,瘦小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李长风的目光在木布木泰和她颈间的金簪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扫过那个吓得失禁的小皇帝。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暖阁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严加看押。”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再次扫过木布木泰那张强自镇定的脸,和那根抵在颈间的金簪,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
“若有差池,看守者,诛九族!”
“是!” 暖阁内外肃立的李家军士兵齐声暴喝,声震屋瓦!几把雪亮的刺刀立刻上前,逼开了木布木泰身边仅存的几个瑟瑟发抖的老嬷嬷,冰冷锐利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指向了这对曾经主宰整个帝国命运的母子。两个粗壮的士兵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如泥的小皇帝福临从木布木泰怀中强行拽出。
“皇额娘!皇额娘!” 福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徒劳地挣扎着。
木布木泰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死死攥着金簪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簪尖刺得更深,血珠渗出。但她终究没有动,只是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拖走,那双冰封的眸子里,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死灰。她挺直的脊梁,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重锤彻底击垮,微微佝偻下去。
李长风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大步走出这片象征着满洲皇权彻底崩塌的暖阁。猩红的战袍掠过门槛,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暖阁外,破碎的翔凤楼在寒风中呜咽。更远处,盛京城四处升起的滚滚浓烟,如同无数黑色的招魂幡,遮蔽了铅灰色的天空。这座曾经号令白山黑水的龙兴之地,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间回荡的零星抵抗和垂死的呻吟,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一个时代,在铅与火的狂潮中,轰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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