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幻城眼皮颤动，恍若从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浮起。睁开眼时，烛光在头顶摇晃，朦胧间似有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光晕里。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涸得发疼，却还是艰难地唤出那个在心底反复千遍的称呼："师傅......"
风中雨一身月白道袍无风自动，发间银簪映着烛火，面容虽显疲惫，眼中却满是欣慰。他伸手轻轻按住林幻城欲起的身子，声音里带着十年来一贯的温和："别动，你刚回魂，万不可逞强。"
山之岳拄着乌木拐杖站在一旁，雪白的长须随着呼吸轻颤："臭小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话虽严厉，浑浊的老眼里却藏不住关切，"要不是你师傅日夜兼程地赶来，非要亲眼见你平安，老道我才懒得蹚这趟浑水。"
林幻城这才注意到师傅衣角还沾着未干的露水，袖口也被山藤划破了几道口子，想来定是日夜赶路所致。他鼻尖发酸，正要开口，却见风中雨转头吩咐道："海辛，那枚续命丹。"
竹溪捧着青瓷药瓶上前，瓶口一开，顿时药香四溢。风中雨亲自倒出丹药，递到林幻城唇边："快服下，能稳固你的神魂。"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意顺着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原本如浮萍般飘忽的意识瞬间清明。
林幻城望着师傅关切的眼神，心中百味杂陈：原来早在劫难前，师傅就已算到一切，却始终尊重他的选择，只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你既已无恙，我们也该走了。"风中雨替他掖好被角，语气带着不舍，"为师虽盼着能多陪你些时日，但你的命数不在道观。"他伸手轻抚林幻城的发顶，"待你成家生子，记得带孩子来让为师瞧瞧。"
林幻城眼眶泛红，抓住师傅的衣袖："真的不多留几日？"
山之岳哼了一声："别耽搁他了，你师傅这几日为你卜卦推演，连觉都没好好睡过。"说着，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风中雨笑着摇摇头，抽回手，将一枚刻着云纹的玉佩塞进林幻城掌心："收好，若有难处，捏碎它。"转身时，道袍在风中扬起，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林幻城攥着玉佩，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未能回神。
烛火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林幻城强撑着坐起，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他咬着牙，扶着榻边的雕花栏杆缓缓起身，每挪动一步，都扯得伤口生疼。终于挪到门边，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在潮湿的石板上，朝着夜色中那个渐渐消失的方向，重重叩下三个响头。
"咚——"额头撞在冰凉的石板上，混着雨水的血珠顺着眉骨滑落。林幻城声音哽咽，带着破音的颤抖："师傅！十年养育之恩，徒儿永生难忘！"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响头，石板被磕得发出闷响。
巷道转角处，风中雨背过身去，道袍下的肩膀微微颤抖。山之岳拄着拐杖，看着这个向来沉稳的徒弟此刻像个孩子般泪流满面，忍不住叹了口气："要不，再留几日？你看那小子......"
"不必了。"风中雨抬手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得厉害，指缝间还沾着未干的泪痕，"他有他的路要走。"转身时，月光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若真念着师徒情分，往后平安顺遂便是。"
山之岳望着远处跪在雨中的身影，胡须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罢了罢了，咱们修道之人，本就该断舍离。"说着抬手拍了拍风中雨的肩膀，"走罢，莫要让那小子瞧见你这副模样。"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入夜色，唯有林幻城依旧跪在原地。雨水冲刷着额头的伤口，混着泪水一并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师傅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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