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清瘦,步履似乎带着几分酒后的虚浮踉跄。
是那个在赌场里呼风唤雨、被众人奉若神明的“赌神”——孟渊!
他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粗布口袋,布袋被里面的东西撑得鼓鼓囊囊,几乎要裂开。
随着他的走动,那诱人的、象征着生机与希望的金属碰撞声,正是从那个口袋里不断传出,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清晰,如此刺耳,又如此勾魂夺魄。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未曾褪尽的酒意酡红,眼神似乎也有些迷离,走走停停,四下张望,像是一个赢了钱又喝了酒、有些找不着北的醉汉,正在这迷宫般的小巷里,艰难地辨认着回家的方向。
孟渊的目光,在黑暗中似乎是不经意地扫过墙角。
当他看到福伯那如同被抽去魂魄、蜷缩在阴影里等死的凄惨身影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脸上的那几分醉意,似乎在刹那间消散了不少,清亮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那里面有看到落魄之人的本能怜悯,有对这世道无奈的感叹,或许,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犹豫了一下。
这短暂的犹豫,在福伯那如同溺水者般敏感的心中,却被放大、解读得无比真实。
那绝不是一个伪善者或别有用心者会有的反应,那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内心尚存一丝良善的人,在看到麻烦时,下意识想要避开自保,却又被内心深处那点未曾泯灭的同情心所牵绊、所挣扎的真实写照。
最终,孟渊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在这万籁俱寂的后巷里,却显得异常清晰,沉重地敲在福伯的心上。
它不像单单是对福伯境遇的同情,更像是对他自己,对这沉沦的世道,对所有在命运泥潭中无力挣扎的渺小个体,所发出的一声疲惫而萧索的喟叹。
他抱着那个象征着巨额财富的沉重钱袋,缓步走到了福伯面前。
他没有居高临下地站着,用施舍般的语气问“你怎么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高高在上的怜悯姿态。
他只是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将那个硕大、诱人的钱袋随意地放在自己脚边,与蜷缩在地上的福伯,保持着一个近乎平视的角度。
这个细微的动作,无形中消弭了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财富)差距。
然后,他伸手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袖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同样看起来有些分量的布袋,从敞开的袋口可以瞥见,里面是些许散碎的银子。
他没有去数里面具体有多少,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数字。
他只是将这个小小的钱袋,轻轻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福伯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粗糙不堪、因为绝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边。
然后,他用一种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福伯倾诉的、带着浓重倦怠与深深疲惫的语气,轻声说道,声音沙哑:
“老哥,天冷,地上凉……拿去,找个还没打烊的摊子,喝碗热汤吧,暖暖身子。”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福伯的头顶,望向不远处“通宝居”那两扇紧闭的、如同巨兽嘴巴般的朱漆大门,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深深的厌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对自身也包含在内的自嘲。
“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不是咱们……不是咱们这样的穷人,该来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言,站起身,重新抱起那个装满了赢来钱财、令人艳羡的大钱袋,没有再多看福伯一眼,甚至没有等待一句或许根本不会到来的感谢,便转过身,步伐略显匆忙,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朝着巷子另一头更深沉的黑暗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渐行渐远。
他走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留、那一声叹息、那一袋碎银,都不过是他夜行路上,顺手拂去衣角沾染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过去了,便了无痕迹。
福伯,彻底愣住了,僵在原地。
他僵硬地、近乎机械地低下头,目光死死地盯住手边那个小小的、灰扑扑的钱袋。
袋口没有扎紧,几块成色不一的碎银半露在外面,在清冷惨淡的月光照射下,反射出冰冷而又无比诱人的、足以照亮他此刻黑暗人生的光芒。
一股陌生的、久违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那颗早已被冰封、被绝望碾得麻木的心脏最深处,极其艰难地、却又顽强地升腾而起。
多少年了?
自从他沉迷赌博,一步步败光祖上留下的微薄家产,气死老母,逼走发妻,最终沦落到贾府成为一个战战兢兢、看人眼色的卑微家仆之后……
他听到的,永远是呵斥、是鄙夷、是嘲讽;他感受到的,永远是冷眼、是白眼、是彻底的漠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早已尝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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