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心里门儿清。
从昆明向大理出发,沿滇西大马路西行,过了普鹏地界,
车子便要一头扎进翻越天申堂的上坡路段。
越往上行,
天似乎离得越近——原本飘在山腰的云絮,
此刻竟缠上了车窗,风裹着山间的寒气往衣领里钻,远处的山尖隐在雾里,只剩个朦胧的轮廓。
他身下的老式汽车早没了平路时的稳当,引擎“突突突”地哼叫着,像头喘着粗气的老牛,每往上爬一截,车身都要跟着颤几颤。
更难的是那些重载货车。
苏俊隔着车窗望去,好几辆货车停在路边,司机和副驾驶的人跳下车,手里攥着三角木,猫着腰往车轮底下塞。
木头顶住轮胎的瞬间,
货车才敢慢慢往前挪,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咯吱”声,在空荡的山间听得格外清楚。
有的车爬得太吃力,
车尾还冒着黑烟,像是随时要熄在半道上。
苏俊指尖在膝盖上敲了敲,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之一。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一笔一画写下:
“天申堂路段,坡度过陡,重载车辆需借三角木辅助通行,险且慢。此段公路亟待修整,务必降低坡度,拓宽路面,方能保障通行安全,便利滇西物资运输。”
写完,
他把笔记本揣回怀里,抬头往山顶望。
雾似乎散了些,能看见山顶隐约的路牌。老式汽车又往上爬了一段,
苏俊忽然让司机停了车……路边有个养路工,正拿着铁锹填路上的坑洼,破旧的草帽檐压得很低,
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脖子上的毛巾里晕开一片湿痕。
“师傅,这山上的路,平时都这么难走吗?”苏俊递过去了一支卷烟,大声问道。
养路工接烟,就着苏俊划燃的火柴,猛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淡淡的烟道:
“可不是嘛!一到雨季,路面又滑又烂,货车更难走,去年还有车在这儿侧翻过。到了冬天更糟,山顶结了冰,车根本不敢往上开,一堵就是七八天……”
苏俊点点头,心里的想法更笃定了。
他又问了些路段的具体情况,
从坡道长度到每年的事故次数,都一一记在心里。
等重新上车时,
老式汽车再往上爬,他的目光不再只停留在眼前的难走,
而是落在了更远的地方……他仿佛能看见,修整后的公路上,货车平稳地行驶,物资顺着这条路运往各地,过往的司机也能少些奔波的惊险。
引擎的哼叫声还在耳边,
但苏俊的心里却亮堂了许多。
他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纸页上的字迹还带着笔尖的温度,那是他对这条滇西山路的承诺,也是对这片土地的期许。
老爷车终于爬过了最陡的一段坡,
前方的路面稍微平缓了些,苏俊望着窗外掠过的树林,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总会好起来的。”
车轮碾过下坡路,溅起细碎的风声。
苏俊撑着看了会儿窗外倒退的树影与山色,困意悄然漫上来,他轻轻阖眼,小睡了片刻。
等他醒来,
车队早已停下,眼前是一泓清冽的山泉,几人正拿着水桶接水。
“先生,醒啦?这山泉甜得很,快过来尝尝!”司机的老李举着个搪瓷缸子冲他喊,缸里的泉水映着天光,泛着细碎的粼光。
苏俊推开车门下车,
脚刚沾地就被山风裹了满脸的清凉,连日赶路的疲惫消散了大半。
他走到泉边,俯身掬起一捧水,入口甘冽,带着草木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心里的郁结都淡了些。
“苏先生,这地方倒是隐蔽,要不是车队加水,咱们还遇不上这么好的泉水。”副驾驶位上的小七,递过来了一杯山泉水,笑着对刚下车的他说道。
苏俊刚直起身,
将喝空的杯递还给小七,喉间还留着山泉的清甜,眉头却已微微蹙起:“后面的车跟上来了没有?”
小七接过水杯,
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愁怅:
“先生,不、不太好……三笠宫亲王一坐上车就开始吐,脸色白得吓人,他们那辆车根本提不起速度,已经落后咱们好远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岩龙队长刚刚骑着摩托车跑过来的时候,额头上全是汗,说实在没办法了,问咱们能不能就在这儿扎营,先把午餐吃了,等他们跟上来再一起走。”
苏俊的目光瞬间扫向山道尽头,
那里只有蒸腾的雾气在草木间缠绕,连车影都看不见。他指尖在腰间的刀柄上轻轻敲了敲,沉吟片刻:
“扎营可以,但不能全队等着。”
说着他转头看向小七:“你带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往回迎,去看看亲王的情况。”
又转向身边的司机老李说道,
“通知下去,先让炊事班搭灶生火,其他人检查帐篷和物资,半小时内把营地立起来……所有人都得保持戒备,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能出半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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