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望去,眼底虽有泪光闪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韧:“杨将军想必也知,蜀地百姓早已不堪战乱与重赋,如今归降大周,不过是想求得一份安稳。还请将军约束部下,践行官家仁政,让百姓们能安心耕织,让宗室能保全性命。妾身在此,代全城百姓谢过将军!”
杨骏接过话头,语气愈发郑重:“我大周兴兵,并非为了屠戮百姓、掠夺疆土,而是为了结束割据、一统天下,让万民安居乐业。夫人若不信,可随我到营中一看,我军将士皆严守军纪,绝无半分扰民之举。待入城之后,夫人也可亲自巡查,若有将士敢违抗军令,我定以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花蕊夫人眼中泪光未散,却因杨骏的郑重承诺添了几分亮色。她起身躬身,素衣翩跹,深深一拜:“多谢杨将军!有将军这句话,民女便放心了。城中百姓若闻此诺,必能安心归降,再无丝毫疑虑。”
杨骏看着她眉间坚韧渐退、忧色稍缓的模样,他心念一动,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我听闻夫人才艺双全,尤擅诗词。此刻恰逢蜀地归降、万民将安,若能请夫人作一首诗留作纪念,不知夫人可肯授作?”
花蕊夫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掩嘴轻笑,眉眼弯弯:“哈哈,杨将军说笑了。我虽在蜀地偶有涂鸦,却也听闻将军文武双全、文笔不俗,你的《三国演义》,蜀地士子争相吹捧。我这点微末伎俩,岂能与将军相提并论?”
“夫人太过抬爱了。不过是一时兴起,夫人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花蕊夫人见他语气坦荡,并无半分不悦,反倒怕扫了兴致,便浅笑着颔首:“那既如此,我便献丑了。”
杨骏眼中露出期待,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静候下文。
帐内一时寂静,唯有帐外隐约的军号声传来。花蕊夫人垂眸凝思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蜀地覆灭的怅然,有对百姓安宁的欣慰,更有对蜀军不战而降的愤懑。她抬眸时,眼底已无半分柔弱,语气铿锵,缓缓吟出: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诗句落地,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杨骏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缓缓鼓掌,语气满是敬佩:“好诗!好一句‘更无一个是男儿’!夫人这诗,既有女儿家的细腻,更有大丈夫的刚直,杨骏佩服!”
花蕊夫人脸上却无半分得意,只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是有感而发,让将军见笑了。”
她抬眸望向成都方向,声音轻柔却坚定:“如今诗句已赠,民女的心愿也已托付将军,就此告辞,静候将军入城。”
杨骏点头颔首,示意亲兵送她出城:“夫人放心,我必信守承诺,护蜀地安宁。”
看着花蕊夫人离去的背影,杨骏再想起那四句诗,心中感慨万千。帐外,夕阳正斜,成都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一场征伐终至尾声,一首绝唱流传千古,为着大周一统天下的画卷,谱写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
宣华苑内!
烛火摇曳,映得殿内一片沉郁。花蕊夫人刚踏入宫门,孟昶便已迎了上来,神色焦灼,语气里满是急切:“爱妃,杨将军那边怎么说?周军当真会善待我等与城中百姓?”
她缓步上前,屈膝一礼,声音平静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启奏陛下,周军乃仁义之师。杨将军亲口承诺,大周兴兵只为一统天下、结束割据,绝非屠戮掠夺。他已立下军令,入城后必约束将士,践行官家仁政,善待宗室、体恤百姓,陛下尽可安心。”
孟昶悬着的心瞬间落地,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好好好!有杨将军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花蕊夫人素衣淡妆的身影上,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与不忍:“明日,朕便率领文武百官,大开城门献城归降。只是……委屈爱妃了,往后怕是要随朕离开故土,寄人篱下。”
花蕊夫人抬眸望他,眼中虽有怅然,却无半分怨怼,反而带着几分坚定:“陛下待我恩重如山,臣妾此生无以为报。如今国难当头,正是臣妾报答陛下的时候,何谈委屈?只要陛下与城中百姓能平安无恙,臣妾纵使飘零四方,也心甘情愿。”
她轻轻抬手,拂去孟昶衣袖上的微尘,声音轻柔却笃定:“明日归降,陛下只需秉持诚心,周军必不会食言。臣妾会陪在陛下身边,蜀地百姓能免于兵祸,便是万幸。”
孟昶看着她沉静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既是愧疚,又是欣慰。他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扶住她的肩:“得妻如此,是朕之幸。”
殿外夜色渐深,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花蕊夫人看着孟昶眉宇间的疲惫与郁结,轻声开口:“陛下,夜色已深,连日操劳想必乏了,我伺候陛下入睡吧?”
孟昶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缓缓开口:“爱妃今日孤身去周军大营见杨将军,他……没有对你无礼吧?”
花蕊夫人闻言,心头猛地一怔。她本还因蜀地覆灭、自身命运未卜而心怀一丝愧疚,可孟昶这句问话,瞬间击碎了那份温情。原来他关切的从不是她此行是否凶险,不是她为百姓请命的不易,而是猜疑她是否失了名节。
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顾不上君臣礼仪,也顾不得往日的温婉,猛地拂袖转身,语气带着几分冰冷的失望:“陛下这话,是在疑心臣妾?杨将军乃大周名将,行事光明磊落,恪守礼节,怎会行那不齿之事?臣妾冒死前往,只为替陛下、替百姓求得一线生机,陛下不想着感念,反倒先来猜疑妾身,实在令人心寒!”
孟昶被她一番话怼得语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愧疚,连忙起身辩解:“爱妃误会了,朕并非猜疑你,只是……只是担心你安危,一时失言罢了。”
花蕊夫人冷笑一声,转过身不再看他:“陛下若真担心,便该早些整肃朝纲、体恤将士,而非让蜀地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如今说这些,早已无用。夜深了,陛下自便吧,臣妾先行告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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