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姿窈窕,白衣胜雪,在这幽暗的环境中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空谷幽兰。她背对着谷口,如墨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白皙脖颈。她怀中抱着一把造型古朴、材质似玉非玉的琵琶,方才那引导他们的音律,显然便是由此而出。
感受到谷口的动静,女子抚弦的素手微微一顿,但却并未回头,只是传来一个清冷如玉、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疲惫与沙哑的声音:
“外面的浊气,可还灼人?”
林琛心中警惕不减,迈步踏入谷中,混沌灶火在指尖跳跃,照亮了他身前数尺之地。“尚可忍受。方才可是姑娘以琵琶音相助?”
“顺手为之罢了。”女子声音平淡,依旧没有回头,“此地‘沉幽谷’,有寒潭水脉与‘镇魂石’(指她所坐的黑石)之力,可暂时隔绝外界浊气,安抚神魂。三位若需歇脚,可自便。”
她的语气疏离而直接,似乎并不在意林琛他们的来历,只是提供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林琛目光扫过那幽深的寒潭,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水灵之气,甚至比他之前感应到的、那缕琉璃魂魄所带的水属性更加纯粹凛冽。他又看向那几株奇异的植物,以他的见识,竟也认不出其来历。
这山谷,这女子,处处透着不寻常。
“多谢姑娘。”林琛抱拳,礼节周到,但神念依旧锁定着那白衣女子的背影,“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为何独居于此?”
女子沉默了片刻,就在林琛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名讳早已忘却,不过一介避祸之人罢了。至于为何在此……此乃师门遗弃之地,我不过是无处可去,在此苟延残喘。”
师门遗弃之地?林琛心中一动,联想到那特殊的琵琶音,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姑娘的音律超凡脱俗,可是与‘朱雀坊’有关?”
听到“朱雀坊”三字,那女子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抚摸着琵琶弦的手指也骤然收紧。一股极其细微却凌厉的气息一闪而逝,但很快又平息下去。
“朱雀坊……”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复杂难明,带着恨意,带着悲哀,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漠然,“是,也不是。我早已非朱雀坊之人。”
果然!林琛和身后的楚瑶交换了一个眼神。大纲中提及朱雀坊叛徒苏桃,奏安魂调殉道,难道就是眼前之人?可她似乎还活着?
“姑娘可是……苏桃?”林琛试探着问道。
这一次,女子猛地转过了身!
映入林琛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绝伦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她的五官精致如画,但一双本该明媚的眸子,此刻却如同两潭死水,深不见底,蕴含着化不开的哀恸与疲惫。她的嘴角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更添几分凄艳。
正是这份凄艳与绝然,与大纲中描述的“苏桃反叛弹奏安魂调,七窍流血而亡”隐隐对应,只是她此刻还活着,但状态显然极差,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你……认得我?”苏桃看着林琛,死水般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是惊讶,是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略有耳闻。”林琛没有透露大纲之事,谨慎答道,“听闻姑娘因反叛朱雀坊,弹奏安魂调而……”
“而未死,是吗?”苏桃接过他的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是啊,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或许是这‘沉幽谷’的寒潭水脉,或许是老师留在‘镇魂石’中的一点残念护住了我最后一口气……让我这叛徒,苟活至今。”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嘲与深深的无力感。
林琛看着她那副心死大于哀莫的样子,心中了然。这苏桃,恐怕是在弹奏安魂调对抗朱雀坊邪术时,遭受了致命的反噬,虽然侥幸未当场毙命,但也已是油尽灯枯,神魂重创,只能躲在这与世隔绝的遗弃之地,靠着寒潭和镇魂石的力量吊着性命。
“苏姑娘……”楚瑶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同情,“你……”
苏桃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目光重新恢复了死寂,她看向林琛背上昏迷的琉璃,尤其是在她眉心那若隐若现的淡灰色印记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们的状态也很糟糕,尤其是她。”苏桃的声音依旧清冷,“这寒潭之水蕴含‘玄阴之精’,对稳固神魂、滋养水属性魂魄有奇效。或许……能缓解她的痛苦。”
她指了指那幽深的寒潭,随即不再多言,重新转过身,背对众人,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琵琶弦,发出一串零碎、不成调的音符,仿佛在诉说着无人能懂的无尽悲凉与寂寥。
山谷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那断续的琵琶碎音,和寒潭水波轻轻荡漾的声音。
林琛看着苏桃孤寂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散发着精纯水灵之气的寒潭,心中念头飞转。
苏桃,朱雀坊叛徒,掌握安魂调,对魂魄似乎有所了解。这寒潭之水,似乎也对琉璃有益。
或许,在这绝境之中,他们真的找到了一处暂时的避风港,并且,遇到了一位可能对汇聚琉璃魂魄有所帮助的……关键人物?
前路的迷雾,似乎因为踏入这“沉幽谷”,而稍稍散开了一丝。但苏桃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死志与悲伤,也预示着,这份“帮助”的背后,恐怕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代价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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