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年的冬夜，北风裹挟着细雪掠过紫禁城的琉璃瓦。林悦坐在咸福宫的暖阁里，听着窗棂被吹得簌簌作响，手中的团扇无意识地拨弄着炭盆里的红炭。绿枝匆匆进来，鬓角沾着雪粒："主子，长春宫传来消息，海常在出事了！"
铜火箸"当啷"一声掉在青砖上。林悦起身时打翻了案上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河。自上次御花园解围后，她便将海兰视为妹妹，时常暗中照拂。如今听闻变故，心底腾起一阵不安。
长春宫的长廊结着冰棱，烛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林悦掀开门帘，扑面而来的热气混着浓重的熏香。殿内，高贵妃身着孔雀蓝织金斗篷，正慢条斯理地往手炉里添炭，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海兰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单薄的旗装沾满泥雪，发间的银簪歪歪斜斜。
"淑妃妹妹来得正好。"高贵妃拖长尾音，将烧得通红的炭块扔进铜盆，"你瞧瞧，这就是你庇护的好妹妹！竟敢偷本宫宫里的炭火！"
林悦目光扫过地上凌乱的炭筐，筐沿还沾着新鲜的雪水。隆冬时节，炭火是后宫最紧俏的物资，各宫按位份分配。海兰位份低微，分到的炭火连维持暖阁温度都勉强。但她清楚，这绝非偷盗的理由。
"姐姐怕是误会了。"林悦蹲下身，指尖触到海兰冰凉的手，"海常在素来谨小慎微，怎会做这等事？"
"谨小慎微？"高贵妃突然抓起炭钳，夹起一块红炭逼近海兰，"那本宫问你，为何在你宫里搜出带宫印的炭筐？"灼热的炭块悬在海兰眼前，烤得她睫毛发卷。林悦正要阻拦，海兰却突然开口："是我偷的。"
殿内一片死寂。林悦猛地转头，正对上海兰平静的眼睛。那眼神里藏着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既然认了，那就杖责二十，再罚去慎刑司做苦役！"高贵妃得意地甩下炭钳，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且慢！"林悦挡在海兰身前，向皇后福身，"皇后娘娘，海常在体弱，二十板子下去怕是性命难保。恳请娘娘开恩，从轻发落。"
皇后沉吟片刻，正要说话，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乾隆身着玄色大氅踏入殿内，龙靴踩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海兰，目光落在高贵妃身上："高氏，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这贱婢偷盗本宫炭火，证据确凿！"高贵妃福身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臣妾只是按宫规处置。"
乾隆蹲下身，指尖挑起海兰的下巴。小常在脸色苍白如纸，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海常在，你可有话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海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血迹。林悦见状，心急如焚："皇上，海常在身子本就虚弱，这寒冬腊月...还请皇上开恩。"
乾隆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既然证据确凿，那便..."他顿了顿，在众人屏息间继续道，"罚海常在去延禧宫，协助淑妃打理宫务。至于炭火..."他看向高贵妃，"高氏，你宫里炭火富足，便分一半给各宫位份低的妃嫔吧。"
高贵妃脸色骤变，却不敢反驳："臣妾遵旨。"
离开长春宫时，雪下得更大了。林悦将自己的狐裘披在海兰身上，却触到她后背的冷汗。"何苦要认下这罪名？"她轻声问。
海兰望着漫天飞雪，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若不认，高贵妃不会善罢甘休。她早想除了我...能去姐姐宫里，已是最好的结局。"
- 承乾宫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林悦搀着海兰跨过门槛，暖意裹挟着松香味扑面而来。绿枝早已备好了热水和新衣，几个小宫陈情女正往地龙里添炭。"从今日起，这里便是你的家。"林悦握着海兰的手，"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深夜，林悦在烛火下翻看内务府送来的炭火分配账本。墨迹未干的记录显示，本该分给海兰的那批炭火，早在半月前就被记在了高贵妃名下。她捏紧账本，指甲在宣纸上留下深深的痕。
第二日请安，长春宫的气氛比往日更冷。高贵妃盯着林悦身后的海兰，冷笑出声："哟，这不是偷炭贼吗？怎么，攀着淑妃的高枝，连行礼都不会了？"
海兰正要屈膝，林悦却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姐姐说笑了。"她从袖中取出账本，"昨日内务府送来的记录，姐姐宫里的炭火比原定份额多出三成。不知这多出的部分，是皇上的特赏，还是..."她故意顿住，目光扫过皇后。
皇后接过账本翻看，脸色渐渐阴沉："高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高贵妃的脸色由红转白，强辩道："不过是内务府弄错了！"
"弄错了？"林悦又取出一张纸，"这是各宫嫔妃按份领取炭火的签字记录，其中根本没有海常在的名字。姐姐身为贵妃，掌管后宫用度，却监守自盗，诬陷位份低的妹妹..."
"够了！"皇后重重放下账本，"高妹妹管理宫务不力，罚俸半年，好好反省！"
走出长春宫，海兰望着林悦，眼眶泛红："姐姐为我得罪高贵妃，不值得..."
"傻丫头。"林悦替她拢了拢披风，"在这宫里，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她望着灰沉沉的天空，握紧海兰的手，"只要我们姐妹齐心，再大的风雪，也能熬过去。"
此后的日子，海兰在承乾宫渐渐有了生气。她跟着林悦学习管家理事，闲时便在暖阁里刺绣。每当高贵妃派人刁难，林悦总是不动声色地化解。两人常常在深夜对坐，听着窗外的风声，说着体己话。
一日，林悦在整理库房时，发现海兰偷偷藏起的半块炭。那是她被罚那日，从高贵妃宫里带出来的。"留着做什么？"林悦问。
海兰摩挲着炭块，轻声道："看到它，就想起姐姐救我那日的温暖。"她抬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总有一天，我要让欺负过我们的人，都付出代价。"
林悦望着她，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怯懦的小常在。这深宫里的风霜，正在将柔弱的花朵，淬炼成坚韧的藤蔓。而她，愿意做海兰最坚实的依靠，在这红墙之内，彼此守护，共御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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