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娉站在二楼了望室内，视线无波无澜穿透强化玻璃，落在那个姿态悠闲的老头身上。
人字拖、沙滩裤和花衬衫，在这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公路上显得格外明亮刺眼。
他周围一圈都是黑洞洞的枪口，空气紧绷得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
他能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轻而易举说出‘管理员密码’这几个字，就意味着对于他的团队而言，这早已经不是秘密。
或者更进一步说，他们也许早就利用这个bug钻了许多空子。
“老头，你废话太多了。”贺娉清冷平静的声音通过载具的扩音系统清晰地传出，打破了公路上的死寂。
周业脸上笑容不变，墨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捕捉着红色载具上的全部动静：
“丫头，我是周业，你杀了我女儿周方冉和我的外孙女闫曦妤，你说你这条命，我该不该留。”
早在几次试探之前，他手底下的人经过人脸比对、信息汇总和复盘，得出了结论：
榜一‘死前最后一把’是进游戏前杀死了周方冉的罪魁祸首贺娉的匹配度高达99%。
也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在游戏外杀死了周方冉，在游戏内又杀死了闫曦妤的人就是同一个——贺娉。
周业很早就是A市首富，也很早就移民了M国，所以他的区服并不在华国，而是在M国，这也是他前期所能驱使的玩家都是非华裔长相的原因。
一直到全服榜单披露，跨区道具不断增多，他才逐渐将势力铺展到华国的区服。
最开始，他是想杀死贺娉的。
无论是趁大神观战结束贺娉进入虚弱期派人来暗杀，还是搜集所有榜一的信息和弱点，周业了解得越多，就越是忌惮贺娉的实力。
运气、天赋和实力，甚至她可能和华国特情处达成的合作，都不得不让他无数次重新审视这个人。
如果不能成为同盟，那她必须死在他手中。
然而，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闫泽，用些非常规的手段，得知了贺娉其实是闫泽和周懿的女儿。
周懿也是他的女儿，哪怕是个私生女，哪怕只是人造人合成实验的胚胎发育而成、贺娉也从未在周家待过一天，也不可否认，贺娉身上留着四分之一他周业的血。
他们是亲祖孙。
周业没有犹豫太久，他是个合格的商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就连从前要杀死贺娉的计划，也仅仅是出动了他十分之一不到的力量，远不配他耗费太多。
而现在，贺娉在周业眼里，已经从一个颇具威胁的对手变成了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且更厉害一些的强者。
周方冉和闫曦妤的死已成定局，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周业决定亲自来一趟。
“你今天带着这么多人来送死，只是为了临死前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贺娉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被嘲讽了一句，周业完全不生气，甚至眼神中还有几分欣赏，他依旧笑呵呵地开口：
“小丫头年轻气盛，有些傲气也正常。”
结合之前打探的消息和现在沟通的情况来看，贺娉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一样不可一世，一样的狂妄自大，简直和他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业声音洪亮，带着几分“长辈式”的宽容，“你还不知道吧？你母亲周懿，是我的女儿，你，也就是我的孙女，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老头子亲自跑一趟，你不打算和姥爷见见？”
贺娉冷笑。
周懿闫泽她都不放在眼里，周业又算什么东西？试图倚老卖老来空手套白狼的家伙，也配和她谈一家人？
到底是因为一家人才出面，还是因为和她对上赢不了才谈和，他们都心知肚明。
这时候放软话，只有一种可能，周业怕了。
他怕两败俱伤，更怕输得一败涂地。
什么血缘关系，只是借坡下驴的台阶。周业如果真的在乎这个，在一开始看见她在大神观战中杀了闫曦妤时，就会拼尽全力杀死她、为周方冉和闫曦妤报仇，可他只小打小闹一般出动了几个小喽啰。
不像是动真格，更像是做给手下人看——
看，他周业重情重义，绝不是至亲被杀也无动于衷的冷血动物。
“姥爷？”她的声音再次从扩音系统传出来：“堵在我车前，抬着枪口对准我的姥爷？”
“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周业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一圈手下收起枪。
上百个漆黑的枪口很快放下，只是所有人都还维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并没有完全放松戒备，随时都可能再次出枪相向。
周业目光如鹰隼，紧紧盯着二楼那道有些模糊的人影：“刚才是你表哥不懂事，吃了点小亏就算是他买个教训，我也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你下车，或者我去你车上，咱们祖孙俩好好说说话。”
载具内，方知守攥紧了拳头。
周业，竟然是周业。
周家在A市只手遮天，没想到进了游戏里，还是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周业竟然做到了全服榜二的位置，实在是令人心惊。
而且……榜一竟然是他的孙女，那么他们俩会不会……
一时间，方知守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按照他接受的历史训练和要求，他这时候应该立刻找机会将这个消息传回给特情处，让特情处重新评估和榜一的合作是否还需要再继续，可潜意识却在告诉他，再等等。
和其他人不一样，榜一不像是会因为血缘亲情的羁绊而倒戈的人。
更别提她本来也没有完全信任特情处，特情处更没有向她开放一些高等级的机密。
这么想着，方知守就听见榜一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三件事。”
“一，带着你的人滚开，别挡路。”
“二，躺地上的那个废物，你们自己拖走。”
“三，再带着这么多人试图恐吓我，见一次，杀一次，包括你。”
最后三个字像是三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一瞬间砸起巨浪。
周业脸上从容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消散。
空气仿佛凝固，上百个武装人员握枪的手指都扣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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