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暖阁内刚刚沉淀下来的死寂，被瞬间点燃的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你说什么！”
那名金吾卫将领一个箭步冲上前，腰间的长刀“呛啷”出鞘大半，刀锋直指安然靠在椅上的林琛。
“你敢再说一遍！”
李豹反应极快，横刀立马，直接挡在了林琛身前。冰冷的长刀架住了对方的兵刃，两相交击，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将军，请自重。”
院中，其余的金吾卫也听到了动静，纷纷骚动起来，与李豹手下的亲兵怒目相向，气氛一触即发。
李永安也完全怔住了。
她看着林琛，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困惑与不解。
喂药，是折辱，是为了逼太平公主低头。
可现在，还要让她握着安安的手？
这已经超出了折辱的范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角落里，那道刚刚躺下的身影，再一次绷得笔直。太平公主没有回头，但那微微颤抖的背影，泄露了她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林琛对眼前的刀光剑影恍若未闻，他甚至没有费力去睁开眼皮。
“李夫人，我方才说过，母蛊需要‘浇水’。”
“光有‘肥料’，新根扎不下去。母蛊能感受到宿主最细微的情绪，怨恨，愤怒，不甘……这些情绪，都会让它排斥新的‘子蛊’气息。”
“只有让它持续不断地感受到，原宿主对新宿主的‘亲近’与‘呵护’，它才会彻底放下戒备，陷入沉睡。”
他顿了顿，积攒着力气。
“肌肤之亲，气息相连，是最好的‘浇水’方式。”
“这同样是为了公主殿下自己的性命。”
林琛要的，是太平公主彻底的臣服。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要用这种方式，将太平公主的骄傲，一点一点，彻底碾碎成粉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因手段过于狠厉而泛起的不忍，转而看向那名金吾卫将领。
“收起你的刀。”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或者，你现在就带你的主子离开，我们绝不阻拦。”
金吾卫将领的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看看李永安，又看看角落里背对着众人的公主，脸上满是挣扎与痛苦。
“退下。”
一个沙哑、干涩，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太平公主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转过身，这一次，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踩在冰凉地面上的赤足。
金吾卫将领屈辱地闭上眼，将长刀一寸一寸地，收回了鞘中。
暖阁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太平公主站起身。
她没有再让人搀扶，只是自己一步一步，缓慢地，又一次走向那张华美的大床。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稳得让人心惊。
仿佛她不是走向一张床，而是走向断头台。
她再一次，走到了床边。
她看着床上那个呼吸平稳的孩子，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的儿子。
她缓缓地，蹲下身。
然后，伸出了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轻微地颤抖着。
李永安站在一旁，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想象，对于太平公主这样的人来说，做出这个动作，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忍受多大的屈辱。
终于，那只手，轻轻地落了下去。
它握住了安安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
孩童的手，温暖而柔软。
而太平公主的手，却冰得像一块寒铁。
接触的瞬间，太平公主的身体猛地一颤，她飞快地收回手。
那名金吾卫将领的呼吸都停住了。
太平公主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众人只能看到她的双肩在剧烈地抖动，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在哭。
无声地，屈辱地，痛哭流涕。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抬起手，再一次，坚定而缓慢地，握住了那只小手。
这一次，她没有再松开。
她就那样蹲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李永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走到林琛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夫人。”林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找个垫子，让她坐下吧。”
李永安一愣。
“她不能倒下。至少，在天亮之前不能。”林琛补充道。
青姨连忙找来一个软垫，放在太平公主的身后。
太平公主没有任何反应，任由自己虚软的身体，靠坐在了垫子上。她的头依旧低垂着，右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左手，则紧紧握着安安的手。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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