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玥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中。
张家堂屋里静默了几瞬了。
连张六姑的啜泣声都没有了。
半晌，张二伯惊讶道：“刚刚那丫头，是阿兰的女儿？怎么几个月不见，变化这么多，都认不出来了！”
张二伯对明玥的印象，还停留在，张氏死那天，明玥将自己血淋淋的后脑勺展示给别人看的样子。
那时候，她消瘦，面色发黄，一身灰扑扑的补丁衣服。
这才几个月，这孩子竟然大变样了！
长高了，圆润了，变白了。
重要的是，她的衣服，看上去比村里大多数的孩子都要好！
张大姑刚才还有些迷茫，那几个向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侄媳妇怎么会同时对一个孩子那么热情？
那是谁家的孩子来串门了？
当她听到张二伯问出来后，觉得有些不可置信：“阿兰的女儿？清溪村的，带着弟弟独自立户的那个？”
一个没了娘，还和爷奶亲爹决裂的孩子，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了？
不应该穷困潦倒才对吗？
张五姑惊叹道：“清溪村？清溪村现在可不得了，听说他们村通了水后，在这大旱年，秋收都有三石的亩产！”
张六姑张大了嘴巴：“那岂不是大丰收了？四哥，你这外孙家里能有多少亩田地？他们家就姐弟俩个，应该吃不了多少粮食吧？”
张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张二伯马上接话了：“说来，自从阿兰死后，我们这些做亲戚的，还没去看望过两个孩子，四弟，找个时间，咱们去串串门。这亲戚就靠走动，不走动，都不亲了！”
张父：“.....”
就在张父想着，要怎么回绝自己二哥的提议的时候，张大舅张二舅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伯和几位姑姑，刚才说，要去串谁的门?”
说话的是张大舅。
不知道为什么，张二伯看到张大舅和张二舅，眼神躲闪了一下，竟然有些心虚的意思。
他见几个姐妹都不吱声了，只能自己呵呵笑了两声，回话道。
“这不是提到阿兰吗，我和你们的几个姑姑就说着什么时候有空了，大家去清溪村串个门，看看两个孩子。”
张大舅皮笑肉不笑：“真难得，从四妹嫁人后，二伯都没去走动过，这忽然要过去，只怕两个孩子都不认识你们，村门都进不去。”
张二伯又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道：“所以才需要你们带着去走动嘛，以后走动多了，就认识了嘛！”
张大舅还没得再说什么。
张父却开口打断了他：“你们刚才说要来借什么来的？你们跟我家老大谈吧，现在我做不了几个儿子的主了。实际上我们已经分家了。
家里的所有田地房产和银钱也都给了他们。我和老婆子，以后每个月轮流去他们各家吃饭。我现在就是想再接济你们，也有心无力了。”
张父跺了跺坐麻了的脚，然后站起来。
“哎哟，年纪大了，腿脚都开始有毛病了，平时站久了，坐不住。你们谈，我去看看外孙和外孙女。”
说完，他背着双手，走出了堂屋。
张二伯和三个姑都惊讶地看着彼此。
他们平时上门，无论是挟恩图报，还是诉苦哀求，从来都没有空手而回的。
今天四弟\四哥是怎么回事，居然当起了甩手掌柜，不管他们了？
“不是，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打算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张父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声音还是传了进来：“以后想找我要什么，你们都跟我的儿子们谈吧！这个家，以后我说了不算了。”
张大舅坐在了刚才张父的位置上。
张二舅也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张六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想追张父出去。
“不是，四哥......”
她被坐在门口的张二舅拦住了。
“六姑，我外甥和外甥女难得来一趟，您就让我爹过去跟他们去说几句话吧！”
张六姑没办法，只能又坐了回来。
张大舅先开了口：“二伯和几位姑姑，今天去看过我们的新房了吗？”
几个姑面面相觑，不明白张大舅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是要显摆？
张大舅不缓不徐道：“房子是起好了，但是里头还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张二伯眉头挑了挑，已经大概已经猜测出张大舅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还不等几人回应些什么。
张大舅又说到：“先前，我去找镇上的木匠，想让他帮忙打点家具。一套家具换算下来，至少要8两银子。原本我们是打算秋收后，卖了些粮食，先把家具置办上的。
但是几位姑姑、大伯叔叔，都先后找上门，都说秋收没有好收成，往后日子没法过了。父亲也没跟我们商量，就把家中大部分的粮食分给了各家。现在别说家具了，剩下的粮食都不够我们一家十七八口人吃到来年夏收的。
既然姑姑们和二伯今天上门来了，我就想，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能否先借我们点银钱，去买些粮食回来，再把新房的家具物什置办起来，等来年我们兄弟几个有钱了再还给你们？”
闻言，几个姑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他明明知道她们上门是来要钱要粮的，他怎么还好意思开口跟她们借钱？
张大姑只觉得可笑，当即气恼道：“你确定这不是说笑？有钱建那么多的青砖瓦房，没钱置办家具，要跟我们这些比你们还穷的亲戚借？”
被反驳了，张大舅不仅不生气，反而嗤笑一声。
“大姑这话说的，我婆娘昨儿个回娘家借钱，被我老丈人狠狠骂了一顿。他骂我婆娘，别人家嫁女儿，都是往娘家扒拉东西，贴补家里兄弟的，头回见到回娘家扒拉东西回去贴补婆家的。几位姑姑，你们觉得我老丈人骂我婆娘，骂得有没有道理？”
几个姑脸色涨得铁青。
这哪里是他婆娘被骂了，分明是他在拐着弯骂她们这几个姑姑的。
张二伯看到自家几个姐妹脸色不好看，马上开口替她辩驳。
“阿宏，你怎么能这样说姑姑们?你们家日子之所以能过得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家里有个童生老爷。当初若是没有姑姑们的托举，你爹根本没办法读书，更不可能考上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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