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民突然将一叠市场调研报告拍在会议桌上，纸张碰撞的闷响惊得苏静手中的计算器险些滑落。这位副省长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建材商集体涨价是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他调出卫星地图，边境线上本该连成网的公路规划，此刻却像被撕碎的蛛网，大片灰色停滞区域刺得人眼睛生疼，“上周我暗访江城建材市场，有人囤了足以供应三个县的水泥。”
窗外炸响一声惊雷，王晓东起身时带翻了手边的水杯，琥珀色的茶水在资金报表上晕开，将 “教育拨款” 四个字浸得模糊。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的孟连：岩松浑身泥水扒着他的车窗，额角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雨水流进衣领，“省长，蓄水池的钢筋全锈了！树苗枯死了三分之一！” 老人布满裂口的手死死抓着车门把手，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泥浆，那力道仿佛要将最后一线希望攥进掌心。
“停掉所有非紧急形象工程。” 王晓东转身时，身后的落地窗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公路建设启用以工代赈，让边境百姓用自己的双手修通致富路。”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回荡，却被秘书长杨刚的提醒击碎：“王省长，那些项目背后牵扯着七八个利益集团，省政协张副主席今早还打电话......”
红色专线电话突兀地响起，刺耳鸣声像把钢锯割裂空气。某地产大亨的声音裹着雪茄烟雾从听筒里溢出：“王省长，我们集团的运输车队这两天得了怪病，怕是没法给边境工地送货咯。” 王晓东盯着墙上 “为人民服务” 的鎏金大字，指节捏得发白，“赵总，贵公司去年在临沧拿地的手续......” 没等他说完，电话已被狠狠挂断。
接下来的七天，王晓东的日程表被切割成碎瓷片般的时间块。凌晨四点，他在勐腊县的盘山路上颠簸，手电筒光束扫过停工的蓄水池，池底龟裂的混凝土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正午时分，他蹲在工地简易棚里扒拉盒饭，听施工队长哭诉建材价格疯涨；深夜的办公室，台灯下摊着十几种融资方案，最上面那份被咖啡渍染成褐色的，是他亲笔写的 “向全省人民借款倡议书”。
转机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悄然降临。当王晓东带着审计组冲进某建材仓库时，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水泥粉尘，堆积如山的水泥袋还带着露水。仓库管理员脸色煞白，账本上歪歪扭扭的记录显示：这些本该运往边境的建材，即将以三倍价格销往邻省。“把账本收好。” 王晓东用钢笔敲了敲桌面，金属笔帽与铁皮桌碰撞出清脆声响，“通知市场监管局，全省建材价格即刻实行临时管控。”
然而，当建材价格的多米诺骨牌开始倒下，更大的风暴正在省人大常委会的穹顶下酝酿。反对派代表举着装订整齐的报告走上发言席，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回响在礼堂：“审计发现，3000 万教育资金被挪作他用！王晓东省长是否应该引咎辞职？” 摄像机的红灯像一片猩红的海洋，将他淹没在无数镜头的注视中。
王晓东缓步走到控制台前，调出的视频画面里，佤族山寨的木屋里，孩子们围着新落成的蓄水池欢笑，阳光透过教室的塑料窗棂洒在课本上。“这两个月，二十所学校的工期确实推迟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指尖轻点屏幕，画面切换成医院病房，骨瘦如柴的孩童打着吊瓶，“但如果不挪用这笔资金，三千个孩子将因缺水染上痢疾。各位，是冰冷的程序重要，还是鲜活的生命重要？”
散会后的走廊，王晓东靠在消防栓旁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手机屏幕亮起，是岩松发来的视频。镜头晃动着扫过波光粼粼的蓄水池，水面倒映着牛油果林的新绿，画外传来孩童清亮的歌声：“公路通，果果红，感谢省长建奇功......” 他掐灭香烟，鞋底碾过烟蒂时，听见远处传来建材运输车队的轰鸣，那声音像春天的惊雷，预示着新的生机正在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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