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在里正的见证下，高鸿昌这边终于把分家的事宜谈妥清楚。
期间郭氏多次想要耍赖，甚至想要反悔，都被高定褔和里正用报官压制住了。
听着本已经是囊中之物的东西一样一样被分了出去，高定贵也是恨得牙痒，可同样也是不敢吱声。
最终，高鸿昌同意将家里六亩地中的两亩分给了高定褔。
另外，高鸿昌和郭氏的棺材本不动，其余所剩的三十多两银钱分成三份，高鸿昌和郭氏一份，二儿子和三儿子各一份，其中二儿子占大头。
这个则是高定褔争取来的结果。
按理来说，高定褔的大姐已经被郭氏卖给鳏夫当填房，所以这财物分割是没有她那一份的。
但高定褔知道自己姐姐被卖后日子过得不好，所以就用报官来逼着高鸿昌给自己分了二十两。
至于二十两要怎么分配，是自己留着还是给自己姐姐，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田地银钱全都分完，唯独这房屋没法儿分。高鸿昌就这么一间屋子，要分就把西屋单独分出来。可高定褔不愿再让自己妻儿住在郭氏眼皮底下，所以果断拒绝。
高鸿昌疲惫蹙眉，“你不要西屋，你们一家子住哪儿？”
郭氏哼哼，阴阳怪气道：“这可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别到时候睡大街了就把这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高定褔看都没看郭氏一眼，冷冷看向高鸿昌道：“儿子既然不要房子，那理当用其他东西来把这房子的份额抵回来。”
郭氏立即三角眼一瞪，骂道：“你想得美！”
高鸿昌拧眉抽了一口旱烟，叹气道：“你想要什么？”
“地，再分一亩，我总共得三亩。要么就是银子，按照市价把这西屋折合成银钱。”
郭氏又要破口大骂，高定褔冷冷扫了她一眼，“不分也行，我看看县太爷怎么判就好！我方才可说了，今日我就是个不要命的！姨可别逼我，真把我逼急了，我宁愿被打残下半辈子去讨饭养家，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一句话再次让郭氏噎住，脸色比打翻了大染缸还要精彩。
高鸿昌又一脸苦相地抽了两口旱烟，道：“再分一亩就再分一亩吧，你们想好什么时候搬吗？素娘现在身体不方便，是不是等过些天再走？”
“儿子今日就走。”
说着，他又转过去问里正道：“里正叔，我记得咱村还有一两处空房子，我可否先租其中一处好安顿妻儿？”
里正颔首，温声道：“成，那就离学堂最近的那间空屋吧，那边清静，大牛去上学也方便。”
高定褔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如果不要这一处，就得去后山里面那间，平常他若不在家，妻儿单独住在山里实在有些不安全。
想着，他便感激应了下来。
分家事宜结束，高定褔进屋子收拾东西。
这么多年来，他和妻儿都在郭氏的压榨下生活，自己根本都没留下什么，能带走的也不外乎是几床陈旧的被褥，还有一家大小的衣裳，收拾起来也不过一两刻钟的功夫。
在高定褔收拾的时候，有的乡亲先和里正打了招呼，约着几个人去帮高定褔他们打扫那间空屋。
高全有活计一天都没在村里，于是有的乡亲就把自己的小驴车赶了过来，等着把昏睡的陈素娘接走。
另外还有的则把扁担箩筐拿了过来，等着帮高定褔把行李挑去新家。
总之大伙儿一个看笑话的都没有，全都有力出力，没力的则回自己家里扒拉一点儿红糖鸡蛋之类的给陈素娘补身子。
眨眼功夫，高定褔便收拾妥当，终于可以彻底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临出门前，高定褔跪下朝高鸿昌磕了三个响头。
他眼眶猩红，忍着泪水道：“爹，这是儿子最后一次叫这一声爹了，从此咱们父子情尽，往后儿子再不会踏足这所房子，您自己多加珍重。”
说着，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他稳住脚步，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捧着自己那个才有了模样，尚未来得及看这世上一眼就被害死的孩子的尸骸，沉重地走出了他父亲的家门。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郭氏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院里咒骂。
高鸿昌反应过来，踉跄着在后面追了几步。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他整个人都空洞洞的，脚步也越发飘忽。
忽地，他眼前的景象似乎又回到了儿子刚出生的那一天，儿子小小的一团，安静躺在亡妻怀里，大女儿笑着站在亡妻身边。
亡妻见他进屋，冲他温柔一笑，“你看二郎多像你，二郎日后长大了也必定会像他爹爹那样是个好汉子。”
高鸿昌脚步顿住，心口一痛，紧接着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当家的！”
“爹！”
高鸿昌屋里一阵鸡飞狗跳，可全被外面乡亲们互相鼓励扶持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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