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情分一朝破裂。
云炔终于不得不强迫自己承认那个认知中的事实。
她的妈妈不爱她，或者说只是不爱现在的她。
云炔看着云小莲，透过那双充斥着惊恐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那个六岁的她。
“云小莲，我有一个问题。”
妈妈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他们之间了，她想，对方一定也不想听吧。
“六岁那年，你在带我搬家之际顺便托人改了我的户口上的性别……为什么？”
云炔一度以为，云小莲是认为单亲男孩儿比起单亲女孩儿在外更不容易被欺负，所以才让她以男孩子的身份活着。
直到十八岁那年，因为发育的问题，胸口的束缚带如同一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她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需求，她说想换回女孩子的身份。
那一次云小莲狠狠地责骂了自己一顿。
说她自私，说她白眼狼，说她不懂她的苦。
里里外外只有一个意思，继父若是知道了自己骗了他十二年，她该怎么办。
那是云炔第一次对云小莲感到失望。为了不让那个男人发脾气，她宁愿牺牲女儿的健康。
不过思想尚不成熟的她还是选择了体谅母亲。
只是时间越久，她便越是发现，只要是自己和继父之间出现了矛盾，她就永远不会站在自己的一方。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而云小莲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这个人似乎很喜欢维系表面的和平，她不希望这个家里有争吵，希望女儿和老公都能给予她幻想中的幸福。
然后，那个家确实也没有争吵了，因为男人开始赌博开始夜不归宿，女儿也早已在她的压迫下变成了一个哑巴。
她得到了安静，但又不算完全的安静，因为催债的偶尔还是会上门讨债。
他们的生活开始变得越发的糟糕。
她都已经拿到了大学的入场券，但还是被迫停学，被赶出去打工还债。
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人生便彻底烂掉了吧。
可是云小莲不在乎……她只在乎那个男人。
“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二十年的岁月着实显得过于悠久，在云炔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云小莲也愣了一会儿。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云炔垂眸：“只是因为想知道了。”
她想知道，当初的那个理由是不是一句谎言。
云小莲眸光轻动，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你……你先救她，你只要救活他，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都到了现在，她依然是如此。
云小莲，你有心吗？
轻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她很清楚这种环境下，这个男人绝对没得救了。
云炔勾了勾唇角：“只要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就救活他。”
“你先救他！”
云炔唇角的弧度更甚：“你如果不怕他就这么死了，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好了。”
她第一次知道拿捏一个人的弱点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他如果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云小莲说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
云炔的表情没变，但眼底的讽刺溢于言表。
“请便。”
云小莲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云炔不是最在乎自己的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
云炔轻笑一声，打断她：“再废话，他可就要死了。”
云小莲冷着目光中，充斥着仇恨。
那是云炔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哪怕她被陌生男人按在床上，哪怕被要债的砸了整个家，她都没有在这女人的表情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仿佛懦弱已经渗入到了她的骨髓，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只会表现出一副窝囊和害怕的模样。
原来，她也会生气和仇视一个人么？
云炔觉得这个发现实在是太好笑了，好笑到她浑身都在低颤着。
“因为单亲妈妈带着女儿被邻居说可怜，而如果你是个儿子，邻居会觉得我那时惨一点，以后也会有个强大的依靠。”
所以这才是那时搬家的理由，也是改她性别的理由。
“哈！”
云炔突然笑出了声。
多么荒诞又可笑的理由。
你甚至无法理解这是一个成年人能做出来的事。
她错了，云小莲不止不爱现在的她，幼时的她于云小莲而言，大抵因为没有多少喜爱。
“我那时一度在想，为什么生病死掉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爸爸。”
“如果死掉的是你，我的生活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糟糕！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扫把星，白眼狼，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云炔静静地看着女人在崩溃。
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怨恨并非一朝一夕积累而成。
而是早早就埋下了种子。
她将生活中遇到的一切不幸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难怪，她不喜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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