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蝶翼般轻颤的睫毛，这一次，颤动的幅度更大了些，不再是稍纵即逝的错觉。
它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细碎而不安的阴影，每一次翕动，都像是一把小小的羽毛，轻轻搔刮在萧元宸早已绷紧到极致的心弦之上。
他的心跳如擂鼓，一声响过一声，几乎要从胸腔里爆裂开来。
呼吸都为之凝滞，双眼死死地盯着婉婉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生怕是自己因极度的渴望与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生怕这微弱的希望之光，下一刻便会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在萧元宸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许久的凤眸，眼皮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
初时，那眸光是迷蒙的，空洞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没有焦距，只是茫然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萧元宸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却又怕惊扰了这脆弱的苏醒。
“婉婉……”他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祈求。
那双迷蒙的凤眸，似乎被这声熟悉的呼唤牵引，瞳孔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光线渐渐在她的眼底凝聚，那层水雾似乎也开始消散。
她看到了头顶明黄色的帐幔，闻到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浓郁药香，以及……那股让她无比熟悉、无比眷恋的龙涎香气。
视线，一点一点地聚焦。
终于，她看清了眼前那张憔悴不堪、布满血丝、却依旧俊美无俦的脸。
那张她曾在梦中无数次描摹，此刻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疲惫的脸。
“阿……宸……”
一声微弱得如同梦呓般的呼唤，从婉婉干裂的唇瓣间溢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砺过一般，却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萧元宸的灵魂深处！
婉婉醒了！
那根在他心中紧绷到极致的弦，“啪”的一声，彻底断裂。
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与克制。
他再也控制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跌跪在床榻边，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将那只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婉婉……婉婉！”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泣，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汹涌的疼惜。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锦被之上，也滴落在婉婉的手背上，灼热得让她心尖发颤。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哽咽，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在朝堂上威加四海的帝王，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所有的坚强与骄傲，在心爱之人苏醒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婉婉虚弱地眨了眨眼，感受着手背上那滚烫的湿意，以及他掌心传来的剧烈颤抖。
她想要抬起另一只手，为他拭去泪水，却只是徒劳地动了动指尖，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眼中，同样蓄满了泪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孩子们未知的担忧，更有对他此刻状态的无尽心疼。
“阿宸……别哭……”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安抚的温柔，“我……我没事了……”
没事了……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萧元宸那颗饱受煎熬的心。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入灵魂。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岳老爷子、张太医和孙道长在婉婉发出第一声呼唤时，便已屏住了呼吸，此刻见到这般情景，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欣慰。
他们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了出去，将这失而复得的珍贵时刻，留给了这对历经生死的夫妻。
偏房里，那三个小家伙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原本细弱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只剩下轻轻的、满足的鼻息声。
良久，萧元宸才勉强平复下汹涌的心绪，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你……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婉婉虚弱地摇了摇头，凤眸中水光潋滟，她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虽然苍白，却足以令百花失色：“就是……没什么力气……孩子们……我们的孩子……他们……？”
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元宸这才想起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婉婉扶着稍稍坐起身，用柔软的锦被垫在她身后，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好，他们都好。”他柔声安慰着，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朕这就让他们抱进来给你看看。”
很快，乳母们便抱着三个襁褓，脚步轻悄地走了进来。
当那三个小小的、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被抱到床边时，婉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皱巴巴的小脸，紧闭着眼睛，睡得香甜。那么小，那么软，那么脆弱，却又蕴含着无限的生机。
她的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是为人母的喜悦与激动。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最小的女儿身上时，那个曾经与她一同在鬼门关徘徊的孩子，此刻虽然依旧比另外两个皇子显得瘦小一些，但呼吸平稳，小脸蛋上竟也透着一丝淡淡的粉色。
母爱与愧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伸出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尖轻轻地、带着无限珍重地触碰着孩子们柔嫩的脸颊。
“我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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