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三年,十月中,开德府,秦王府西花厅。
烛火摇曳,将花厅内三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窗外秋虫的鸣叫,此刻听来也显得格外刺耳。
陈太初缓缓坐回太师椅中,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跪伏在地、自称大理段氏内庭管家的段青。方才那番“强抢马匹”的闹剧,原来是精心设计的敲门砖,其下掩盖的,竟是来自西南边陲大理国的求救信号。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段管家,请起吧。大理国段王爷乃一方诸侯,若有难处,理当具表上奏朝廷,由天子圣裁。你千里迢迢,绕开朝廷法度,冒险来寻本王这个守制闲人,所为何来?莫非认为本王能越俎代庖,干预藩属国内政不成?”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规矩,又暗含试探。
段青并未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哽咽与急切:“王爷明鉴!非是段王爷不尊朝廷法度!实在是……实在是情势危急,迫不得已啊!”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与惶恐,“王爷可还记得,当年正是您高瞻远瞩,促成大理段、高、乌蛮(三十七部) 三家共治之局,使我大理免于战火,百姓得以休养。段王爷一直感念王爷恩德,视王爷为再造之主!如今高氏跋扈,欺君罔上,段王爷第一个想到的,自然还是王爷您啊!”
说着,他颤抖着从怀中贴身内袋里,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绢帛,双手高举过顶,呈给陈太初。绢帛质地精美,边缘绣着大理特有的纹饰,显然非同一般。
陈安上前接过,仔细检查无异后,才转呈给陈太初。
陈太初展开绢帛,借着烛光细看。这并非普通的求救信,而是一份格式严谨、用词恭谨的归附表章!表章以大理国主段誉的口吻书写,言辞恳切,大意是:感念大宋天恩浩荡,然己身德薄,无力制衡国内权臣高氏,致使纲纪废弛,民不聊生。为免大理生灵涂炭,重蹈战乱覆辙,情愿举国内附,将大理国土、军民悉数献于大宋!只求朝廷念在段氏世代镇守西南之功,赐予段家一个闲散王爵,允其家族在大理故地颐养天年,而所有行政、军事、赋税之权,尽归朝廷派员管理。
陈太初逐字逐句看完,心中冷笑一声,将表章轻轻放在案上。好一个“举国内附”!好一个“闲散王爵”!这段誉,哪里是真心归附?分明是借力打力,想借大宋朝廷这把刀,除掉心腹大患高氏,然后自己躲在“闲散王爵”的名号下,继续享受尊荣,甚至可能伺机再起。这表章,看似谦卑恭顺,实则包藏祸心,是想将大宋拖入大理内部权力斗争的泥潭,为他段家火中取栗。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看着段青,缓缓道:“段管家,此表章事关重大,非本王一个守制之臣所能决断。你当速速前往汴梁,通过正式渠道,呈递鸿胪寺,由陛下与朝廷诸公议处。”
段青闻言,脸色一白,急道:“王爷!朝廷……朝廷流程繁冗,且高氏在汴梁未必没有耳目!此表若按常例上呈,只怕未达天听,便已……便已石沉大海!段王爷等不起啊!王爷!如今大理,已是高氏一手遮天!乌蛮诸部首鼠两端,段王爷形同傀儡,危在旦夕!唯有王爷您,能救段氏于水火啊!”
陈太初不为所动,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冷淡:“段管家此言差矣。本王丁忧在家,不理朝政,此乃人尽皆知。大理国政,自有法度章程。至于你所说高氏监视紧迫、段王形同傀儡……” 他微微摇头,“据本王所知,自三家分治以来,大理境内大体安宁。高氏虽权重,段氏亦非全无根基,乌蛮三十七部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三方互相牵制,方能维持平衡。此乃当年定策之本意。若真如你所言,高氏已能一手遮天,段王连大理城都不敢入住,那乌蛮诸部岂会坐视?只怕早已生变。你所言,恐有夸大之处。”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对段青,声音清晰地传来:“不过,念在你主一片‘归附’诚心,以及高氏若真有僭越之举,确也于理不合。本王虽在守制,亦可以个人名义,修书一封,转呈何栗相公,请其关注大理局势,必要时,以朝廷名义,下旨申饬高氏,令其谨守臣节,不得欺凌主上。至于内附之事,恕本王无能为力,亦不敢僭越。”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段青瞬间透心凉。他万万没想到,陈太初竟如此冷静,甚至可说是冷漠!不仅拒绝了直接插手,还点破了段誉借刀杀人的心思,更是指出他言辞中的不实之处。仅仅一封“申饬”的文书,对于权势熏天的高氏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王爷!王爷!” 段青再也顾不得礼仪,猛地向前爬了几步,声音凄厉,带着绝望的哭腔,重重磕头,额角瞬间见了红,“王爷明察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那高氏……高氏狼子野心,早已不将段氏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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