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起初是轻的，吹得帆布微微鼓动，像婴儿呼吸般平稳。船行在灰蓝色的海面上，水波不兴，罗盘指针稳稳指向东南偏南。慕容尘站在船头，手搭凉棚望向前方雾气弥漫的天际线，一言不发。
颜洛汐坐在舱口，背靠着木板，怀里仍抱着小灵。孩子脸色比先前好了些，呼吸均匀，只是指尖偶尔轻轻抽动一下，像是梦里还在感应什么。她低头看了眼他的脸，又抬头看向轩辕凌——他正蹲在甲板另一侧，检查绑在箱底的绳索是否牢固。
就在这时，风变了。
一股冷流从东南方向猛扑过来，撞上船身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帆布剧烈抖动，桅杆发出吱呀的呻吟。颜洛汐立刻站起身，一手搂紧孩子，一手扶住舱门框。
“要起浪了！”慕容尘回身大喊，声音压过风声。
话音未落，一道黑线出现在海平线上，迅速逼近。那是浪墙，高得遮住了半边天光，压着低沉的轰鸣碾来。
“进舱！”轩辕凌冲她吼了一句，转身就往舵轮方向跑。
颜洛汐没犹豫，抱着小灵闪身钻入船舱。她把孩子放在角落铺好的毯子上，迅速从包袱里抽出两条粗绳，一头绑在舱内横梁上，另一头绕过孩子的腰和肩，打了个死结。刚系好，整艘船猛地一斜，她整个人被甩向一侧，肩膀撞在木墙上，疼得倒吸一口气。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她咬牙撑起身子，抓起披风重新冲出舱门。
甲板已积了半尺深的海水。一名随行水手正趴在船舷边排水，一个巨浪拍上来，几乎将他卷走，幸亏被另一人死死拽住手腕拉了回来。轩辕凌双手死死握住舵轮，身体随着船体倾斜大幅晃动，却始终没有松手。慕容尘则攀上主桅，一边用刀割断已经撕裂的帆角，一边大声指挥另一人收紧侧帆。
“主帆快断了！”那人喊。
“别管它！”慕容尘回头冲着颜洛汐大喊，“先把货舱盖封死！水进多了船会沉！”
颜洛汐点头，立刻冲向船中段。她掀开舱盖一角，发现已有少量海水渗入，粮食麻袋已经开始吸水变沉。她一把抄起旁边的木楔和油布，塞进裂缝，又招呼两名水手一起搬动备用木板加固。
又一波巨浪袭来，船身剧烈侧倾。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积水的甲板上，手肘磕在硬木边缘，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这些，爬起来继续钉板。
“左边稳住！”轩辕凌的声音穿透风雨，“往右调五度！不能让浪正面拍上来！”
颜洛汐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抬头看去，只见那道十丈高的浪墙已近在眼前，如同山崩般压下。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角度不对，再这样下去，船会被彻底掀翻。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深处。
那里曾是系统活跃的地方，如今只剩一丝微弱的余温。但她还记得怎么用。
“回溯。”她在心里默念。
一瞬间，意识倒流。
她看见自己刚刚摔倒，看见浪墙逼近，看见轩辕凌拼尽全力扳舵，看见慕容尘悬在桅杆上准备割断最后一片残帆——时间回到了十秒前。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
“砍帆！”她对着空中大喊，声音几乎被风吞没，“现在就砍！不要等它缠住桅杆！”
轩辕凌听见了，立刻朝慕容尘方向挥手示意。
慕容尘反应极快，一刀斩断绳索。破损的帆布瞬间脱离桅杆，被狂风卷走。少了这一侧阻力，船头得以更快转向，避开了浪峰最猛烈的冲击。
巨浪从侧舷擦过，溅起的水柱如暴雨倾盆，但船体终究稳了下来。
众人喘着粗气，彼此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却都明白刚才差一点就是生死之隔。
风势渐渐减弱，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些许天光。海面依旧动荡，但已不再有毁灭性的巨浪。
颜洛汐踉跄着走到船尾，揭开货舱盖查看。渗水情况得到控制，粮食虽湿了一部分，但还能用。她松了口气，转身走向舵位。
轩辕凌的手还握着舵轮，指节泛白，手臂微微发抖。他转头看她：“你还好吗？”
“没事。”她说，“小灵在里面，应该没受惊。”
慕容尘从桅杆上下来，走路一瘸一拐，左腿旧伤显然又裂开了。他靠在船舷边，喘了几口气，忽然笑了声：“这海还真不想让我们过去。”
“但它拦不住。”颜洛汐走到船头，望着前方仍未散尽的浓雾，“我们离得越近，它就越想逼我们回头。”
“可回头也没路。”轩辕凌走过来，站她身旁，“只能往前。”
她点点头，弯腰捡起掉落在甲板上的罗盘。指针仍在轻微晃动，但已重新指向东南。她把它放回箱中，又从包袱里取出干布，开始擦拭工具。
其他人都陆续动了起来。有人舀水，有人修补帆布，有人清点物资。没有人再说“此行不祥”之类的话。
太阳终于破云而出，照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残破的帆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
小灵在舱内轻轻哼了一声。
颜洛汐闻声快步走进去。孩子睁开了眼，目光清澈，嘴唇动了动。
“娘……”他低声说，“灯塔……亮了。”
她心头一震，蹲下身：“你说什么？”
小灵没有回答，手指轻轻抬了抬，指向船头方向。
她抱起他走出船舱，迎着阳光望向前方。
浓雾深处，隐约有一点微弱的光，一闪，又灭。
慕容尘也看到了，眯起眼：“那不是自然光。”
轩辕凌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如果是人为的，那就是标记。”
“也可能是诱饵。”颜洛汐抱着孩子，盯着那点光消失的位置。
“我们知道。”慕容尘靠着桅杆坐下，扯了块布条缠住渗血的小腿，“但我们还得去。”
船继续前行，划开波涛，航向未改。
那点光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暮色渐沉，海面重归寂静。
忽然，罗盘发出一声轻响。
颜洛汐回头看去。
指针剧烈震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偏转，不再指向东南。
而是直直指向那片浓雾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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