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碎了。
颜洛汐的指尖还悬在“忘”字上方，那枚玉片炸开的瞬间，一股寒流顺着沙地窜上脚底。她来不及收回手，眼前景象骤然翻转——雪粒砸在脸上，冰冷刺骨，粗麻囚衣贴着皮肉，铁链拖过积雪发出刮擦声。
监斩官举起令旗，台下百姓高喊“诛杀妖女”。
她跪在刑场中央，和前世一模一样。
可呼吸不对。现实中她根本没喘气，幻境里却有冷风灌进喉咙。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漫开，神识一震。
“真假由心，万象非真。”她在心里默念系统口诀，手指抠进沙地，指甲缝里嵌满灰土。
幻象晃了一下。
她撑着匕首站起，视线扫过四周。轩辕凌双膝跪地，额头抵着地面，肩膀剧烈起伏；慕容尘背靠岩壁，右手死死掐住左臂，指节泛白；小灵躺在舱内软榻上的虚影浮现在半空，眉心一团黑气正缓缓渗入。
阵法不是攻击，是读取记忆后反向编织梦境。
她强压耳鸣，启动心灵洞察。视野中，三人头顶浮现出扭曲的光影：轩辕凌面前是金銮殿塌陷，龙椅断裂；慕容尘脚下蔓延火舌，远处传来孩童哭喊；而小灵的意识被一根暗红线缠住，另一端连向光幕深处。
不能再用这能力了。她立刻切断连接，鼻腔一热，血丝顺着嘴角滑下。
“别信你看到的！”她吼出声，声音劈裂空气，“找破绽！动作僵硬的是假的！颜色太艳的是假的！”
话音落下，轩辕凌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慕容尘闭着眼，嘴唇微动：“……别烧……娘……”
颜洛汐踉跄一步，扑到小灵虚影前。她抬手按在孩子眉心，将体内残存的灵韵顺着经脉送进去。系统能量极不稳定，每渡一分，她太阳穴就像被针扎。
小灵的呼吸稳了些，黑气退散一丝。
她刚松口气，刑场幻象再度浮现。
这一次，断头台上多了个孩子。
小灵穿着素白衣裙，双手被缚，脖子上架着鬼头刀。她抬头看她，眼泪滚落：“娘亲，救我……”
颜洛汐脚步一滞。
那孩子的颈侧，光滑一片。
真正的小灵，左颈有月牙形胎记。她亲手换过无数次药，摸过千百遍。
幻像不知道这个细节。
她站在原地，看着刀刃落下，听着头颅滚地的声音，没有动。
“你们拿我的痛当武器。”她低声说，“可惜……我不是那个等死的人。”
她闭眼，再睁时目光清冷。双手结印，灵韵在识海凝成屏障，护住神识。同时分出一丝系统能量，继续输入小灵体内。
沙地上的符文开始发烫。
她低头看去，残留的“忘”字笔痕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什么。刚才那一击虽触发反击，但并非全无收获——阵法对“归”的共鸣远超“破”，说明它确实在等待某种回归。
只是它等错了人。
或者，它记得的人已经变了。
她伸手抹去“忘”字，重新写下“寻”。
笔画刚成，光幕震动。
一道低沉嗡鸣响起，虚影残留在光幕中的轮廓扭曲变形，随即分裂出三道人形，分别朝轩辕凌、慕容尘和她逼近。
她立刻警觉，后退半步，却发现身体动不了。
幻象又来了。
这次不是刑场。
她站在相府后院，手里抱着一碗药。祖母躺在床上，面色青紫。柳如烟站在门边冷笑：“庶女也配侍疾？这药里有毒吧？”
丫鬟冲进来打翻药碗，父亲怒吼着下令掌嘴。
十记耳光落下，脸颊肿胀，嘴角破裂。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中仍握着匕首——那是系统具现的防身物，当时从未拿出来。
破绽。
她猛地抬头，整个场景崩塌。
与此同时，轩辕凌闷哼一声，手指抓进泥土。他眼前的政变现场出现裂痕——叛臣手中剑柄刻着本不该存在的家族徽记。他猛然醒悟，强行抽离神识，睁开眼时瞳孔收缩，冷汗浸透内衫。
慕容尘喉间滚出一声低吼。他看见的火海中，幼弟呼救的方向与当年实际位置相反。他咬破嘴唇，剧痛拉回意识，睁眼瞬间一拳砸向岩壁，指骨裂开。
两人几乎同时清醒。
颜洛汐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异样。
小灵的虚影消失了。
她心头一紧，俯身探向孩子气息。还好，还在呼吸，只是更深了。眉心黑气未再扩散，但也没消。
“它升级了。”她盯着光幕，“刚才那次反击，只是试探。”
轩辕凌抹去额角冷汗，嗓音沙哑：“它知道我们能识破。”
“所以改用真实记忆拼接。”她指向沙地，“它不编新的，而是把我们经历过的事重新组合，去掉关键细节，让我们自己怀疑。”
慕容尘活动着受伤的手，眼神阴沉：“下次，它会用更难分辨的。”
三人沉默。
远处海浪拍岸，船体随潮轻晃。水手们躲在岩后，无人敢靠近。
颜洛汐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测灵罗盘。指针原本指向西北，此刻却疯狂旋转，最终停在正前方——直指光幕中心。
“它在干扰探测。”轩辕凌皱眉。
“不。”她盯着罗盘，“是它内部的能量结构变了。刚才那一轮幻象消耗巨大，它的核心正在调整运转频率。”
慕容尘眯眼：“趁它虚弱？”
“不行。”她摇头，“它设这局，就是为了逼我们出手。只要再施加外力，必定引发更强反击。”
“那怎么办？”轩辕凌问。
她没答，而是蹲下身，用匕首尖蘸药粉，在沙地上重新勾画。这次只画了一圈，最外层的镇灵阵阵纹。
线条完成刹那，光幕轻微震颤。
她停顿，又补上第二圈——海上机关船的驱动纹路。
震动加剧。
她停下，盯着第三圈的位置。
只要画下去，就会触碰阵法核心。但她现在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叠加破解，而是唤醒记忆的过程。
问题是，谁的记忆？
她回头看向小灵。
孩子仍在昏睡，但唇角微微抽动，像是在梦中说话。
她伸手覆上孩子额头，将灵韵缓缓注入。这一次，她不再压制系统能量的流动，任其顺着血脉连接传递。
小灵睫毛轻颤。
沙地上的第三圈符文，自动延伸了一笔。
光幕深处，那道虚影残存的轮廓微微一动。
颜洛汐抬起手，指尖沾着药粉，在第三圈中央写下两个字：
**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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