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五月底,麦子黄中透青,成熟还有待时日,看着让人欣喜,实则是农民最苦的时候。
官道旁搭着茶棚,卖茶的老妪用陶罐煨着 石子馍,面饼烙在烧红的鹅卵石间,焦香混着艾草烟弥漫。
“宜棠,要不要吃?”沈世良买了一些饼,掀开骡车帘子,递与宜棠,“怕干就多喝些水,尝尝看,麦香十足,别处吃不到。”
宜棠接过,咬了一口,果然如沈世良所说,心满意足的表情着实愉悦了沈世良。
沈世元伸手夺过一个,“大哥,厚此薄彼,我不饿吗?”
“你没长手还是没有银子,要吃自己弄。”沈世良不屑。
“银子是真没有。”沈世元看着他大哥,“全靠大哥了。”
一路走到临潼驿,路上行人又多了起来,穿绸衫的盐商在茶棚内大快朵颐,挑粪的农夫把担子扔到一旁,舀一瓢水就大口喝起来去,驴骡喷着白沫啃食挂在车辕的苜蓿草把。
宜棠突然瞥见墙角蜷缩着一个乞儿,衣不蔽体,赤着一双脚,脖颈生着碗口大的疮,宜棠不忍,连忙下车,沈世元道:“你要干嘛?”
宜棠还跛着脚,对沈世元道:“帮我把药箱拿下来。”
沈世元不敢不从,拎着药箱跟着下来,扶着宜棠到乞儿身旁。
乞儿吓得想跑却挪不动,在此待了几天,也没有要到一口馍馍,如今年岁不好,众人都缺一口吃的,哪里还有富裕施舍他人。何况他生着大疮,命不久矣,更无需浪费粮食。
沈世元按住乞儿,宜棠施药,岑妈吓得要命,“少爷,你小心过了病气,少奶奶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妈妈!”珠儿急急喊住,“我当时也是这般,是您救了我。”
岑妈回头看了眼珠儿,叹了口气,把帘子放下了。
“不聋不哑,不做公婆。”珠儿道。
“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岑妈扭头问道。
“当然是您说的,您自个儿都忘了,可我不敢忘。”珠儿笑道。
沈世良买了一大堆饼送给这个乞儿,宜棠不满,“你这是干嘛?给他招惹是非。”
沈世良心头一沉,自己一掺和宜棠的事情,就一点心智也无,瞬间成了个大傻子。等他们一走,这些饼会立刻被人抢了。
“你怎么这么聪明?”沈世元笑着巴结宜棠。
“我就是孤儿院长大的,你若不压制,把规矩定好,孩子的世界才真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宜棠感伤,“如今战乱,倒像是回到了原始状态。”
沈世良喊来小象,交代几句,小象匆匆走了。
“怎么?”宜棠问道。
“她去算是遇见贵人了。”沈世良道,“被宜棠救过的,这条命就改命了,我让小象给他找户人家照顾,钱我出。”
沈世良自己回到马上。
宜棠和沈世元对望,宜棠道:“大哥心性如孩童,很善良。”
沈世元心里苦笑,宜棠就是大哥心中的一尊佛。
到了潼关,河水裹挟黄土咆哮东去,浑浊而澎湃,羊皮筏子如片片枯叶,在水中沉浮,仿佛要被吞噬,又能绝处逢生。
船工赤膊唱起《走西口》,沙哑的调子被浪声撕成碎片,被风吹散落于天边。
大鱼上前来报,沈世元听着听着便紧锁了眉头,他把枪解下来,递给沈世良,“大哥,你护着宜棠。”
沈世良心里一酸,“你的媳妇儿你自己护着,我喜欢宜棠,你别动不动考验我。”
沈世良把枪推给沈世元,“军人离不了自己的枪,我不会玩你这玩意儿。”
“世元,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大哥都支持你,别意气用事,你还有大事要干。”
对岸晃动的火把,沈世元也判断不出,是土匪信号,或是政府军。
宜棠下了骡车,沈世元道:“你下来做什么?快回去。”
“看着你。”宜棠淡淡说道。
沈世元不说话了,和宜棠紧挨着。
暮色将尽,原本被夕阳染成红色的河水,此刻已经变得黑暗,对岸山崖间七八支火把蛇形游走,忽明忽暗的灯光,如野兽火红的眼睛,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沈世元突然发现,火把光突然凝成三点一线,是标准的战术信号。当年在柏林军校沙盘推演的场景与眼前黄河惊涛重叠——这绝不是土匪乱打的灯语。
“不用担心,是徐贤那家伙!”沈世元笑道。
沈世良笑道:“他还不知道他妹妹出局了吧?”
“你什么意思?”
“他看他妹妹跟眼珠子一般,如今他妹妹被你甩了,还不想把你就地处决,扔黄河里?”沈世良打趣。
“大哥!”沈世元看了一眼宜棠,沈世良笑道,“宜棠根本不在意这种手下败将。”
宜棠吹着河风,天地辽阔,完全不理会两人。
“啪!”
一发子弹尖啸着掠过桅杆,虽然不是冲他们来的,沈世元仍是一个机灵,抱着宜棠趴倒在地上。
不远处芦苇丛里炸开惨叫,火把光乱舞间,隐约见几个黑影扑进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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