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酒了!”基兰抢过陶罐,红布一扯,甜香瞬间漫了满船,像把整个三扎岛的春天都装进了罐里。那香气混着雾散后阳光的暖,裹着山楂的酸、蜂蜜的甜、藤芽的清,在鼻尖缠成一团,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酒液倒进粗瓷碗,泛着淡淡的琥珀色,杯壁上挂着细密的酒珠,像撒了把碎钻,迟迟不肯落下。
莉齐端起碗,指尖在碗沿轻轻转了圈,忽然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酒液还烈,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西恩老爹说,喝了这碗酒,”她的声音轻轻发颤,尾音却带着股执拗的坚定,“两个人的心就合在一处了,苦一起扛,甜一起尝,风里雨里,再也不分开。”
我举起碗,轻轻碰了碰她的碗沿,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得像团火,顺着皮肤往血脉里钻。“好。”我望着她的眼睛,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像被酒泡开的山楂果,终于变得饱满而清晰,“从今往后,你的苦是我的苦,你的甜是我的甜,生同船,死同骨,就像这根须缠船骨,这辈子,下辈子,都拆不开。”
她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进碗里,混着琥珀色的酒液,被她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她忽然踮起脚,吻轻轻落在我唇角,带着酒的烈和果的甜,像颗刚从枝头摘下的山楂,酸得人眼眶发热,又甜得人心头发软。科林和基兰的哄笑混着海浪声涌来,像涨潮的水,我却只听见她的心跳,像船骨里根须生长的“沙沙”声,和我的心跳渐渐合成了一个节奏,咚、咚、咚,敲打着同一块船板。
午后的阳光暖得人发困,像裹在身上的棉被。莉齐靠在我怀里补渔网,线头在指间绕来绕去,总也穿不进针孔。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像片小小的山楂叶。“手笨了。”她把针往我手里塞,指尖故意划过我的掌心,“你帮我穿,你的手稳。”我捏着针凑近看,她的呼吸轻轻落在我手背上,像羽毛扫过,针孔明明就在眼前,视线却怎么也对不准,只看见她眼底映着的我的影子。
“你看你也笨。”她笑着抢过针,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挠了下,痒得我攥住她的手。网眼漏下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把细细的绒毛都照得发亮,我忽然发现,她眼角的细纹里,她笑起来扬起的嘴角边,甚至她蹙起的眉头间,都藏着我的影子,像我刻在她生命里的印。
舱外科林和基兰在给船帮缠藤条,“咯吱咯吱”的声响里,混着他们断断续续的笑。根须在船板下轻轻动,像在跟着哼不成调的歌。莉齐忽然指着船板上的根须网,那些银亮的须子缠缠绕绕,把船板的纹路都遮得看不见了:“你看它们缠得多紧,像不像咱俩?”
我低头吻她的发顶,山楂香混着酒香漫进鼻腔,像饮了杯岁月酿的醇酒。“像。”我说,声音里带着笑意,“比它们还紧,紧到能把两颗心,揉成一颗。”
暮色漫上来时,航标灯又亮了,橘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罩,在甲板上投下片温暖的光晕。莉齐把晒干的山楂花撒在船板上,说是“铺条花路,让根须也沾沾喜气”。根须在花影里轻轻晃,像无数只温柔的手,把我们依偎的影子牵在一起,印在船骨上,成了抹不掉的痕。
她的头枕在我腿上,腕间的红绳与我的缠成一团,解不开也不想解。“你说,”她指尖划过我胸口的蓝布衫,那里绣着的山楂果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等我们老了,头发白了,走不动路了,这船骨里的根须,会不会长成我们的模样?”
我摸着她腕间的红绳,绳结已经被我们的体温摩挲得发亮,像块温润的玉。“会。”我轻声说,声音被暮色泡得软软的,“根缠着骨,骨连着根,就像我和你,心身合一,这辈子,下辈子,再也分不开了。”
海浪拍着船板,像首温柔的摇篮曲,一下,又一下,晃得人眼皮发沉。根须在船骨里轻轻唱,和着我们均匀的呼吸,在这漂泊的江湖上,织出了个只有彼此的家,温暖而安稳,像被山楂藤紧紧裹住的船,再也不会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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