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被晨雾浸得发沉,像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每晃一下都往下淌着细碎的水珠。我缩在马车角落,怀里的怀表硌着肋骨,表盖内侧的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这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印记,如今成了我在雾里辨方向的罗盘。
塔顿,喝口这个。艾琳递来个锡酒壶,壶身的雕花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的黄铜色。我接过来抿了一口,威士忌混着薄荷的辛辣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野性的清凉。她总是这样,看似粗粝的掌心总能掏出些贴心玩意儿,就像上次在黑松林,她居然从斗篷里摸出罐蜂蜜,说是给孩子们润嗓子的。
马车碾过块碎石,车身猛地一颠,汤米怀里的星火一声窜出来,踩着我的膝盖跳上帆布顶。这小家伙自从在排水管里立了功,胆子肥得敢跟墨菲的烟斗对峙,此刻正蹲在车顶,尾巴扫得帆布沙沙响,像面小旗子在雾里晃。
下来!汤米扒着车帮往上够,靴底蹭掉块泥巴,正好落在我手背上。这孩子的莽撞总带着股生命力,像刚抽芽的树苗,哪怕被风雪压弯了腰,根须还在土里使劲钻。我笑着擦掉手上的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铃铛声——不是我们的马具响,是种更清脆的铜铃,带着点规律的节奏。
有人。艾琳按住腰间的短刀,声音压得像雾里的石子,听动静,不止一个。
墨菲猛地勒住缰绳,马车在湿滑的石子路上打了个趔趄。他叼着的烟斗差点掉下来,烟灰落在粗布衬衫上,烫出个小黑点。是渔村的人?他往车外啐了口唾沫,这鬼天气,除了咱们,还有谁会往石滩跑。
我掀开车帘一角,雾像团棉花堵在眼前,伸手能摸到湿漉漉的凉。铃铛声越来越近,混着木桨划水的吱呀声,像支不成调的曲子。星火在车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尾巴却悄悄勾住了帆布的绳结——这小畜生,警惕里还带着点好奇。
是送鱼的船。汤米忽然喊,手指着雾里的影子,你看那船头上的红布条,是老麦克家的!
果然,雾中渐渐浮出艘小渔船,船板上堆着些闪着银光的鱼,像撒了一地碎星星。一个佝偻的身影撑着桨,船头挂着串铜铃,随着船身摇晃叮咚作响。船尾坐着个戴蓝头巾的女人,正用麻绳捆着渔获,动作麻利得像在编织网。
老麦克!墨菲站起来喊,声音在雾里散得厉害,听着像只闷葫芦在叫。
那撑桨的老人抬起头,帽檐下的皱纹里淌着雾水,笑起来露出颗金牙:是墨菲啊?你们这是......他的目光扫过马车里的麻袋,忽然收了笑,把船往岸边靠,借了英军的粮食?
艾琳跳下车,踩着滩涂的软泥走过去,靴子陷进黑色的淤泥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麦克大叔,借你家仓库用用,就放一天。她从口袋里摸出块红糖,抛给船尾的女人,莉莉让我给玛莎带的。
玛莎接住红糖,红着脸往围裙里塞,手指在麻袋上蹭了蹭——那麻袋上印着英军补给的字样,她却像没看见似的,麻利地把鱼卸下来。仓库钥匙在门垫底下,她的声音像滩涂的水,软乎乎的,不过你们得帮个忙,昨天的渔网被礁石划烂了,我家那口子出海还没回来......
小事。墨菲拍着胸脯,烟斗在手里转了个圈,汤米,跟我来,让你见识下什么叫打结高手。
汤米早按捺不住,抱着星火跳下车,结果脚一滑,整个人摔在淤泥里,像只刚从泥里拔出来的胡萝卜。星火吓得蹦到玛莎肩上,爪子勾住她的蓝头巾,惹得众人一阵笑。雾似乎被笑声冲开个小口子,露出片青灰色的天空。
老麦克的仓库像只蹲在石滩上的老乌龟,墙是用海边捡的礁石砌的,屋顶盖着厚厚的海草,闻着有股咸腥味。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混着潮气扑面而来,在光柱里跳舞——原来雾里也有阳光,只是走得慢了点。
仓库角落堆着些破旧的渔网,网眼里还挂着小贝壳,像串褪色的项链。艾琳正指挥墨菲把粮食袋堆在墙角,忽然一声蹲下身,按住了脚踝。她的靴子里不知进了什么,正一瘸一拐地往光亮处走,裙摆扫过地面的干草,惊起群小虫子,在雾里划出一道道细痕。
又崴脚了?我走过去,蹲下来帮她脱靴子。靴筒里倒出些沙砾,还有片碎贝壳,边缘锋利得像小刀。她的脚踝已经肿了,像个发面的馒头,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
老毛病了。艾琳别过脸,耳尖在雾光里泛着粉,上次在布莱克镇跳墙,被碎玻璃划的,还没好利索。
我摸出莉莉给的草药膏,打开布包时,那方绣着竖琴的手帕掉了出来,被风吹到渔网堆里。星火像道黄影子窜过去,用爪子把帕子扒回来,轻轻放在我手边——这小畜生,倒比汤米还懂事。
药膏抹在皮肤上凉丝丝的,艾琳却疼得抽了口气,额头上冒出层细汗,混着雾水往下淌。轻点......她的声音像根绷紧的弦,轻轻一碰就发颤,当年我娘说,石滩的淤泥能治扭伤,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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