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不作声,只有意无意地扫视着进忠。这是她头一次见他穿常服,若说平日他像矜贵的亲王贝勒,那么今日便是像京城里哪户阔气人家娇养的小公子。
虽然口口声声喊他公公,但她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很难将他和太监联系在一起了,还是他自我鄙薄才将她拽回现实。
想起太监上了年纪会佝偻弓腰,更会如骟过的猪牛般赘肉积聚大腹便便,她张惶失措地将他从头望向脚,又将目光聚焦到他的腰腹。
他的衣袍收得极窄,虽未系腰带但也隐约衬得出他窄削得如修篁般的腰,她惊觉他竟难得地立得笔直,仪态真正与她见过的皇兄们也相差不了几何,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两股诡异的对立在她脑中翻搅不停,进忠究竟属于什么,她登时又糊涂得辨不清了,眼见也成了虚。
进忠已通身浸满了汗水,但既然忘了在说话时就作出奴才的恭顺状,如今公主不知作何感想但双瞳像要挣出钩子时就不便再补作一个奴才样儿了。
他硬着头皮与她相视,屋内虽比冷夜和暖许多,可他除去身躯上淌不尽的汗外,冰寒又从手指脚尖而起,蛇蜒一般悄然伸至了他的五脏六腑。
冰寒交加,他像一座被熊熊火炉聚裹着的寒窑,火光既能彻底地驱走窑中的极寒,也能变为肆横的火舌愈演愈烈地舐去他的性命。
“进忠,本宫不喜被任何人窥视到姿仪无状的模样,并不是针对你一人,而是本宫就是这个性子,为什么四哥能理解,进忠你就不能理解呢?”到底是有一念占了上风,又好似是进忠惊弓之鸟的情状让她将升腾到嘴边的其他话拼劲咽回,改作了进一步的坦白,且她莫名地换了称呼,就好像这般唤他唤惯了一样自己都不曾察觉。
因为四哥和自己相熟已久,而进忠初来乍到,如何能够理解,嬿婉言毕即被自己的无厘头硬生生驳回去了。她见进忠嗫嚅着要表达什么,知晓他与自己想的该是差不离,便一耸肩,又伸出一根指头向他摇了摇,示意他先莫开口。
“四哥……四哥先前也不理解,四五年前他带过一次芝麻花生糖给我吃,又逗我笑,我笑得岔了气儿,咳嗽不止甚至将糖块都吐了出去。后来他一提这事儿我就恼,我知他没恶意,但就是气不过。”她连自称都改了,像在与自己寻常说笑,进忠几乎要错觉她是被鬼神上了身。
公主厌憎他是常态,那么转瞬便与他温声细语又是为何,除了决意要请他办事外进忠想不到别的可能。只不过他虽心中笃定无二解,但还是溺在了公主对自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虚情假意中。
自己无形中纠缠了她太久,早成了她心中无可磨灭的阴霾,再不松口助她,她或许就要即刻除去自己了。他并非怕死,而是怕自己到头来既助不了她,还要惹她反复思量作呕一辈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她对自己的憎恶是两辈子都深刻于心的,那还不如就此应允为她出谋划策,尽可能在她的恨还未超过自己的价值时再多为她铺一段路。
进忠想答曰四阿哥和作为奴才的自己大为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但怕公主认定他为顶嘴,或是因被他打岔而难以接下文。思虑良久,他改口道:“后来……公主可是向四阿哥道明了您的心思?”
此言或许会让公主内心觉得他放肆,但公主既然肯装作与他亲切言谈,就更该遂她的意让她能顺势谈下去,进忠挖空心思揣摩着她的想法。
“倒也不是,四哥见我的窘相毕竟少之又少,不像进忠你,几乎回回见的都是我困窘的模样。”进忠甚少对她起的话头有兴致,嬿婉不免脱口而出答他。
进忠并未想到她认为每回见自己都困窘,更要紧的是,不光是他,连嬿婉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格外留心自己给进忠留下的印象。她只当作是进忠见自己见得太多的缘故,才会引她多思多虑。
进忠眼中流露错愕,嬿婉料想自己实是失言,车轱辘滚回了之前的问题上,又要害得进忠辩驳他不是有意的。
可是当日正是四阿哥与她逗趣才致使她误以为会被自己嘲笑的,她既未与四阿哥解释,怎的反而不顾及被四阿哥看了个清楚。进忠面上含了些和煦春风般的笑意,心中却只得苦笑三声,公主圆谎都圆不过来,他连顺其意都不知该怎么顺下去。
“进忠,你下回见状不妙,就立即转头避一避,若当面碰上躲不过,你也得装作若无其事,下回绝不可轻易提及,明白了吗?”他显然无法接口,像一个吃着黄连的哑巴似的脸都快皱作了一团,嬿婉干笑着替他找补。
“是,奴才一定照做。”他何尝看不出公主的笑是硬挤来的,霎时他恍觉回到了她还是炩主儿的前世,他也曾被她这么注视着,将她虚伪至极的言笑当作裹腹的唯一食粮口口吞咽,还妄想着在她身边涎皮赖脸二十载,总能得她些主子对奴才以外的情感。扶持之情、友情、亲情、爱情,任意哪一样他得一丝都算死而无憾,可到头来皆是他一人的臆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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