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零七分，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最后一声悠长的“叮”响，像某种职场下午茶的号角。林纾握着马克杯走向饮水机时，不锈钢台面倒映出他身后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市场部小李正用咖啡勺敲着玻璃罐，策划部王姐把速溶咖啡袋捏得哗啦响，实习生小王则假装研究墙上的消防示意图，耳朵却竖得像兔子。
“看见没？”小李突然压低声音，勺柄指向总裁办公室的方向，“陈总今天换了根钢笔，金晃晃的跟金箍棒似的，刚才在会议室敲得桌子直冒火星子。”
王姐把咖啡粉倒进杯子，热水冲下去的瞬间腾起白雾：“别提了！我上周五交的APP改版方案，他指着配色图说‘这蓝色像我家马桶圈’——你们说，谁家马桶圈用潘通2945C啊？”
林纾按饮水机的手猛地一抖，八十五度的热水溅在指尖。他想起五年前在米兰家具展上，自己如何对着卫浴设计师比划：“就要这种介于钴蓝和矢车菊之间的色调，要让每个坐在上面的投资人都感受到‘深海般的商业洞察力’。”当时助理憋笑的表情，此刻在记忆里清晰得像刚发生过。
“要说离谱，还得是他那句‘格局打开’，”小王终于找到机会插嘴，故意挺肚子模仿陈默的站姿，“我上周提校园推广案，他说：‘小王啊，你这格局跟我家鞋拔子似的’——可我穿的明明是他推荐的那家意大利皮鞋！”
不锈钢饮水机突然发出“咕嘟”的补水声，惊得三人同时回头。林纾假装整理领带，指节在马克杯沿敲出轻快的节奏：“你们说陈总那钢笔，怕不是镶了钨钢笔头？”他顿了顿，看着三人瞪大的眼睛，慢悠悠补充，“上次我送文件，他敲出的坑刚好能种下颗黄豆，现在估计都发芽了。”
“噗——”小李嘴里的柠檬茶喷在饮水机接水盘上，形成一道弧形水幕。王姐笑得直拍大腿，咖啡勺掉进杯子溅起褐色水花：“纾哥这比喻绝了！我猜他那笔是拼多多砍一刀来的，专门用来……”
“用来干嘛？”林纾挑眉，指尖绕着杯口打转。
“用来装……装那啥呗！”王姐笑得说不出完整句子，指着窗外陈默办公室的方向，“上次跟红杉资本吃饭，钢笔掉玉米浓汤里了，他让秘书用镊子夹出来，擦都没擦就签了投资意向书，说这叫‘商业洗礼’！”
茶水间的吊灯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也在憋笑。林纾靠在冰箱上，看着小李用纸巾狂擦饮水机，王姐笑得直揉肚子，小王蹲在地上拍瓷砖——这场景让他想起五年前的庆功宴，自己站在香槟塔前拍着胸脯：“我的商业版图要像星辰大海般辽阔！”当时台下谄媚的笑声，和此刻茶水间不加掩饰的哄笑，在记忆里形成荒诞的回声。
他忽然想起总裁办公室那面单向玻璃。五年前他常躲在后面观察员工，以为能看透人心，却从没发现茶水间的冰箱贴着“陈默行为大赏”的匿名便利贴——此刻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没被听到的吐槽：比如陈默要求前台小妹每天帮他温牛奶，比如他把“区块链”说成“区块面”，比如他在年会上抱着话筒唱跑调的《海阔天空》。
“知道最绝的是啥吗？”林纾决定放出大招，故意压低声音凑近，三人立刻围成半圆。他模仿陈默捏着嗓子的腔调，指尖在空中比划，“上回区块链峰会，他对着媒体说：‘我们要打造去中心厨房的商业模式’——台下的记者全懵了，会后好多人问咱公司是不是要跨界卖饺子。”
这句话像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引爆了茶水间。小王笑得瘫在地上，王姐用纸巾堵着嘴还是笑出眼泪，小李扶着饮水机笑得浑身发抖，接水盘里的柠檬茶晃得快要溢出。林纾看着他们笑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董事会上摔钢笔的场景——那时下属们噤若寒蝉，现在却能在茶水间用笑声解构他的权威。
微波炉又开始工作，转盘转动的声音像某种节拍器。林纾端起马克杯，温热的液体熨帖着喉咙，他看着窗外陈默办公室紧闭的百叶窗，想起原主笔记本里夹着的便利店收据——那上面用铅笔写着“妈，药费凑齐了”，背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以前觉得陈总高高在上，”小李擦着笑出的眼泪，“现在发现他就是个长不大的中二病。”
王姐点头赞同：“可不是嘛，上次我帮他订机票，他非要选靠窗座位，说要‘俯瞰商业版图’，结果晕机吐了空姐一身。”
林纾靠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却照不进眼底深处。他想起自己作为陈默时，如何在年度总结会上大谈“精英思维”，如何把员工的建议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如何在林纾跳楼后轻描淡写地签出支票。而现在，他站在曾经鄙视的“下等人”中间，听着这些带着烟火气的吐槽，忽然明白：真正的职场智慧，从来不在总裁办公室的单向玻璃后，而在茶水间的微波炉旁，在那些被他忽视的笑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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