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文渊阁在秋分这天迎来了一场罕见的热闹。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叮当响,阁前的青石板上,孩童们追逐着一片被吹落的银杏叶,叶尖扫过沈墨书新立的木牌,牌上“学无止境”四个字沾着晨露,墨香混着桂花香漫开,连檐下栖息的信鸽都探头张望。
沈墨书站在阁楼最高层的窗棂前,指尖拂过泛黄的竹简。这些传承自上古的典籍,有半数字迹已模糊不清,最珍贵的《神农百草秘录》甚至缺了三分之一的卷页——那是早年戾兽袭扰时,为护它周全,被战气灼烧留下的缺口。楼下传来孩童们的争执声,是在为“戾兽的祖先是否为灵兽”吵得面红耳赤,其中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他写的《归墟异兽志》,大声念着“戾兽骨甲与灵鹿角成分同源”的段落,声音清脆得像敲玉磬。
“谢无咎的星砂在西域发现了座古籍石窟,”姜暖捧着刚煮好的焰花蜜茶走进来,茶盏边缘沾着片六和草叶,“星砂传回的拓片里,有半页《百草秘录》的残卷,苏先生说,那上面记载的解毒方,能解戾兽的戾气毒。”她将茶盏放在案上,茶雾袅袅中,案上堆叠的书稿突然轻轻颤动,仿佛也在为这消息雀跃。
沈墨书的目光突然亮了。他转身时,袖口带起的风让案上的笔墨砚台轻轻震动,狼毫笔滚到《异兽志》的插图旁,笔尖的余墨在“灵狮化戾”的画像上晕开一小团,竟像给戾兽的眼角添了滴泪。那些散落的竹简仿佛有了生命,在阳光下泛着期待的光,其中一卷《仓颉篇》的残简,边缘竟微微翘起,像是在催促“快走”。“备车,”他抓起案上的狼毫笔,笔杆上还留着他多年握笔磨出的浅痕,指腹抚过那道凹槽时,墨香突然浓郁了几分,“西域的风沙大,得带够拓印用的朱砂和宣纸——要选宣城的净皮纸,纤维坚韧,能留住甲骨的纹路。”
拓荒:以笔为锄,垦知识荒原
西域的古籍石窟藏在鸣沙山的腹地,洞口被流沙掩盖了千年,只在每月初三的子时,才会被谢无咎星砂预测的“穿堂风”吹开一道缝隙。沈墨书带着三个学徒赶到时,风沙正像咆哮的兽群,拍打着临时搭起的挡风帐,帐外的驼队卧在沙里,睫毛上结着细沙,唯有驼铃偶尔被风吹得轻响,像是在给这死寂的荒原计数。
“星砂显示,石窟内有七层,每层都有不同时期的典籍,”谢无咎的银线在沙地上画出简易地图,银辉落在沙粒上,竟勾勒出石窟的轮廓,“但第三层有戾气残留,是当年戾兽盘踞过的痕迹,你们拓印时要小心——星砂测到那里的壁画会随气息变色,若看到画面泛黑,立刻退出来。”他从行囊里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星砂磨成的粉,“洒在拓片上能中和戾气,记得每拓三张就换一次粉。”
石窟的第一层堆满了商周的甲骨,甲骨堆叠的形状像座微型的山,最底层的龟甲边缘已与沙粒融为一体,上面刻着的甲骨文歪歪扭扭,却能辨认出“药”“兽”“祭”等字样。沈墨书让学徒们先清理甲骨上的浮尘,自己则跪在沙地上,用软毛刷轻轻扫过片刻着“鹿衔草”的龟甲:“你看这‘鹿’字,像不像一头小鹿昂首衔草?下面的‘心’字底,是用三道弧线刻的,可见古人早知道,兽类亦有仁心。”他取出宣城净皮纸覆在上面,用朱砂细细拍打,拓片落下的瞬间,甲骨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流淌成一幅鹿群衔草的图案,最前面的那头鹿,眼角竟有颗朱砂点,像滴泪,又像颗星。
第二层是秦汉的竹简,很多已经碳化,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空气里弥漫着朽木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松烟墨香——那是古人书写时用的墨,历经千年仍未散尽。沈墨书带来了苏玉瑾特制的“护简液”,用六和草的汁液混合糯米浆制成,刷在竹简上能让纤维重新粘合。他教徒弟们用羊毫笔蘸着护简液,以“蝉翼扫”的手法轻刷竹简:“手腕要悬,力道要匀,就像给初生的雏鸟梳理羽毛,既不能太重压伤它,也不能太轻护不住它。”有卷《西域行记》记载着戾兽的起源:“昔有灵狮,饮戾气泉而化戾,然其幼崽仍存灵心,可用药草唤醒。”他拓印这卷时格外小心,指尖的墨香竟让碳化的竹简泛起了一丝绿意,像早春的草芽从裂纹里钻出来。
最惊险的是第三层。戾气残留让空气都带着股腥甜,石壁上渗出黏腻的绿液,滴在地上的声音像沙漏计时。学徒们刚走进去就头晕目眩,其中个少年扶着石壁呕吐起来,掌心沾到的绿液立刻红肿起泡。沈墨书让他们守在洞口,自己则用楚临风给的战气笔——笔杆里裹着战气丝,能净化周围的戾气——边拓印边记录。墙上的壁画描绘着一场惨烈的战斗:人类与兽类联手对抗戾兽,领头的兽皇胸前,挂着块与萧战兽语石相似的信物,信物发出的金光里,隐约能看到“共生”二字。
“原来兽皇与人类的盟约,早在千年前就有了,”他在拓片旁写下批注,战气笔的金光与壁画的戾气碰撞,爆出细碎的火星,落在拓片上竟烧成一个个极小的“和”字,“沈墨书,归墟,秋分拓得此图,愿后世能见人兽再联手之日。”拓到壁画角落时,他发现一处被绿液覆盖的刻字,用战气笔轻轻刮开,露出“星砂为引,战气为桥”八个小字,字迹苍劲,像是用战气直接刻上去的,与楚临风的笔迹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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