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朱雀大街的中央广场，往日里商贩吆喝、孩童嬉闹的喧嚣，今日尽数被一种沉甸甸的肃穆取代。辰时刚过，广场四周已挤满了百姓，三层外三层的人墙从街角一直延伸到城门口，连酒楼的二楼窗边、屋檐下都扒满了探头张望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广场中央那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台上铺着素色麻布，摆着两排陶碗、几个陶罐，还有一捆捆写满字的竹简，而站在台中央的，正是身着浅青色医袍的素问。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能看到一张张或疑惑、或担忧、或带着几分不信的脸。昨日秦斩派人贴出告示，说今日素问要当众演示“丹药之害”，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咸阳城。这些日子，“炼丹治病”的说法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不少权贵士族甚至普通百姓都趋之若鹜，如今医署要公开驳斥，谁都想来看个究竟。
“诸位乡亲，”素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沉稳，借着台前两个扩音的铜钟传遍广场，“近月来，城中多有百姓因服‘长生丹’‘健体丹’入院，或腹痛如绞，或呕血昏迷，甚者丢了性命。昨日城西张老丈的孙子，不过七岁，只因误食了其父的半颗‘益寿丹’，至今还在医署的病床上躺着，连水都喝不进——”
她的话还没说完，台下就起了一阵骚动。人群里有人低呼：“我邻居家的小子就是！服了丹后浑身抽搐，还说这是‘排毒’！”“我家相公也想买，幸好被我拦着了！”议论声此起彼伏，素问抬手压了压，等广场重新安静下来，才继续道：“今日我不辩口舌，只做三样演示。是丹药能治病，还是丹药能害命，诸位亲眼所见便知。”
说罢，她示意身后的医署弟子端上第一排陶碗。每个碗里都盛着半碗清水，弟子们依次将不同颜色的丹药——有朱红的“长生丹”、金黄的“健体丹”、墨黑的“镇邪丹”——碾成粉末，分别倒入碗中。丹药粉末入水的瞬间，清水立刻变了颜色：红丹融成暗红的浊液，金丹药渣沉在碗底，水色发乌，黑丹则让整碗水都变成了墨汁似的，还飘着细小的油花。
“这是第一步，观其形。”素问拿起一只盛着红丹浊液的陶碗，举到台前，“诸位请看，真正的药材入水，或清或浊，却不会有这般刺鼻的气味。”她将碗凑近铜钟，一股带着焦苦味的气息飘向人群，前排有人立刻皱起眉头，捂住了鼻子。“这些丹药里，掺了硝石、硫磺，还有些炼丹师为了显色，会加铅粉、汞砂——这些东西，在医书里早有记载，是‘蚀骨之毒’，绝非什么‘仙材’。”
台下有人小声反驳：“可炼丹师说，丹药要‘以毒攻毒’，少量服用能强身啊！”
素问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示意弟子端上第二组东西——六只笼子，每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白兔。“那我们便试‘少量’。”她让弟子按照炼丹师所说的“成人每日剂量”，取了极微量的丹药粉末，混在菜叶里，分别喂给五只白兔，剩下一只则只喂清水和菜叶，作为对照。
喂完兔子，素问又让人抬来一张案几，案上摆着三具刚从医署停尸房运来的尸体——都是近几日因服丹药身亡的百姓，尸体胸口的皮肤已经被剖开，露出里面的内脏。“这是第三步，查其害。”她拿起一根银针，分别刺入三具尸体的肝脏、肾脏，再拔出来时，银针的尖端已经变成了黑色。“铅汞之毒，入体后会沉积在五脏六腑，先伤肝肾，再蚀脾胃。这三位死者，一位是服丹半月，一位是服丹三月，还有一位是服丹半年——诸位看他们的内脏，颜色是不是比常人的深暗许多？”
人群里一片吸气声，有人已经不敢再看案几上的尸体，转过头去，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就在这时，笼子里传来一阵异动——那五只喂了丹药的白兔，开始出现抽搐的症状，有的蜷缩在笼子角落，爪子不停蹬刨，有的则口吐白沫，眼睛翻白。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最先是吃了红丹粉末的白兔，身体渐渐僵硬，没了气息。
“这才半个时辰。”素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兔子的体量，不过是成人的几十分之一，少量丹药便已致命。人服下丹药，毒发或许慢些，但毒一直在体内累积，今日不觉，明日不觉，等到察觉时，五脏早已受损，回天乏术。”
她话音刚落，台下突然冲出一个妇人，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是我害了我当家的！他说炼丹师的丹能治他的咳嗽，我便凑钱买了，结果他服了不到十日，就咳血而亡——我还以为是他命薄，原来是这丹药害的啊！”
妇人的哭声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情绪。有服过丹药、此刻正觉得身体不适的人，立刻喊着要去医署检查；有家里人还在服丹的，转身就往家跑，要把丹药扔掉；还有之前对炼丹师深信不疑的人，此刻也涨红了脸，骂骂咧咧地说要去找炼丹师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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