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那个还在悠哉续茶的三弟。
“你疯了！你他娘的就是个疯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显得尖利刺耳。
“那是人猫韩貂寺！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手上沾的血，比咱们北凉三十万铁骑杀的敌人还多！他刚才要是真想动手，我们现在都已经是一堆碎肉了！”
徐凤年是真的怕了。
他可以嬉皮笑脸地面对刀光剑影，可以玩世不恭地周旋于朝堂江湖。
但面对韩貂寺这种，从骨子里就透出死亡气息的怪物，他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得一干二净。
徐无道将茶杯递到唇边，吹了吹热气。
“他不敢。”
“他为什么不敢？！”徐凤年快要崩溃了。
“因为皇帝怕了。”徐无道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他，“一条会咬人的狗，如果连叫都不敢叫一声就跑了，只能说明，它的主人，比它更害怕。”
这个解释，让徐凤年脑子一懵。
他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
是啊。
连韩貂寺这种疯狗，都选择了夹着尾巴逃跑。
那龙椅上的那位皇帝，此刻，又该是何等的惊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三弟。
“你……你到底……”徐凤年再次语塞，他发现自己所有的问题，最后都会回到这个原点。
他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抓住徐无-道的肩膀，双眼赤红。
“我不管皇帝怕不怕！我只知道我们刚才差点就死了！老黄也差点就死了！你不能就这么走进来，把所有事情都搅得天翻地覆，然后什么都不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徐凤年没有吼。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那颗快要爆炸的心，稍微安定下来的答案。
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搭在了徐凤年的手背上。
是李淳罡。
“小子，冷静点。”老剑神的声音，难得的严肃，“你问他，没用。就像蚂蚁，去问苍鹰，天有多高一样。不是苍鹰不想说，是蚂蚁，听不懂。”
徐凤年身子一僵，缓缓松开了手。
他看着徐无道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是啊，听不懂。
自己连老黄喝口茶，为什么能吓跑韩貂寺都看不懂，又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个弟弟的来历？
“我说了，我是徐无道。”
徐无道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回家了。”
“来拿回，本就该属于徐家的东西。”
徐凤年下意识地反问：“什么东西？这离阳的江山吗？！”
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他本是想讥讽一句，可话一出口，他看着徐无道那理所当然的眼神，心脏猛地一缩。
他……他是认真的！
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天雷，劈得徐凤年外焦里嫩。
李淳罡叹了口气，把失魂落魄的徐凤年，拉到了一边。
“小子，我跟你说句实话。”
老剑神压低了声音。
“忘了你以前知道的那些武功路数。金刚，指玄，天象，陆地神仙……在他们面前，都是狗屁。”
他指了指那边，正在用袖子，仔细擦拭桌角的剑九黄。
“刚才韩貂寺那一下，叫‘红丝绕’，是他的成名绝技。那根丝，不是凡物，是淬炼了无数阴魂的地煞之气，是杀人之‘术’。”
“可老黄呢？”
“他没出招，没用内力，他就是在喝茶。”
李淳罡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喝茶吃饭，是我们凡人活着的‘理’。他的道，就是这个‘理’。在他的‘理’里面，韩貂寺那种不讲道理的‘术’，根本就不存在。”
“这不是武功高低，这是……你家院子里，不许蛇进来。那蛇，就永远也爬不进来。”
李淳罡说得口干舌燥，徐凤年却听得，如坠云雾。
但他听懂了一件事。
那就是，老黄，或者说他这个三弟，已经强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匪夷所си所思的境界。
他看着那个依旧一脸憨厚，仿佛刚才只是喝了口水的老黄，再看看那个谈笑间，就要改朝换代的亲弟弟。
徐凤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彻底放弃了思考。
“行，你们牛。”
他生无可恋地拿起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一口灌了下去。
“说吧，下一步干嘛？直接杀进皇宫，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
反正已经疯了，不如疯得更彻底一点。
“急什么。”
徐无道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看着外面那条，因为他们几个人，而变得死寂一片的朱雀大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鱼，要一条一条地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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