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也看到了爸爸的动作和站在门口的沈星晚,立刻丢下手里的小木块,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过来,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小声说:“沈阿姨,你醒啦!爸爸叫你过来呢!”说着,还伸出小手,试图来拉她。
沈星晚看着念初期待的小脸,又看看顾言那再次专注于手中木碗、仿佛刚才那个招手只是她幻觉的沉静背影,犹豫了片刻。胃里空落落的虚弱感和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最终让她迈开了虚软的脚步,被念初的小手牵着,慢慢地走向客厅中央。
越靠近,那股新磨木料的清新香气就越发浓郁。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病后的寒意。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近在耳边,变得更加清晰真切。
念初把她拉到顾言身边,自己又跑回去拿起他的小木块和砂纸,继续埋头苦磨。
沈星晚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看着顾言宽厚的背影。他仿佛没有察觉她的靠近,依旧专注地打磨着木碗的外壁。他的肩背肌肉随着打磨的动作微微起伏,充满了力量感。
过了一会儿,顾言停下了动作。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那张用旧了的细砂纸对折了一下,露出稍微粗糙一点的另一面,然后,向他身侧的空地,极其自然地挪动了一下位置,让出了一小块地方。
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星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是让她坐下?坐在他旁边?
看着她迟迟没有动作,念初抬起头,着急地冲她使眼色,用口型无声地催促:“坐呀!阿姨坐呀!”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一丝荒谬感,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在那块空出来的帆布上坐了下来。地板坚硬冰凉,透过薄薄的外套传来,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刚坐下,顾言就将那张对折过的、略显粗糙的砂纸,递到了她的面前。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看她,而是落在手中的木碗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木碗外壁下方一处弧度较大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肉眼难以察觉的刀痕起伏。
他的意思,竟然是……让她来打磨?
沈星晚彻底怔住了,看着递到眼前的砂纸,又看看那只线条流畅的木碗,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从未做过这个。她的手是拿画笔、抚琴弦、伺弄花草的,砂纸和木头,是另一个属于顾言的、沉默而坚硬的世界。
见她没有接,顾言转过了头。深邃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平静,没有丝毫试探或玩笑的意味。他就那样举着砂纸,等待着。那沉静的目光仿佛有一种魔力,奇异地安抚了她内心的慌乱和抗拒。
念初也停下了动作,乌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沈星晚犹豫着,极其缓慢地伸出了手。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接过了那张带着顾言掌心余温的砂纸。砂纸的颗粒感清晰地传递到指尖,是一种陌生而粗粝的触感。
顾言见她接过砂纸,便重新专注于手中的木碗,他用大手稳稳地托着木碗,将需要打磨的那一处弧度,转向她,固定在一个方便她施力的角度。
沈星晚捏着那张砂纸,看着眼前光滑的木碗表面那一点点细微的起伏,又看看自己纤细的手指,有些无从下手。她学着顾言之前的样子,尝试着将砂纸按在那处起伏上,轻轻地来回摩擦了一下。
砂纸与木料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啦”声,和她刚才听到的沉稳“沙沙”声完全不同,显得格外生涩和虚弱。那粗粝的触感也让她微微蹙眉。
“用力。”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导意味。
沈星晚吓了一跳,手指一抖,砂纸差点脱手。她下意识地加大了力道。
“不对。”顾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顺着纹路。腕子沉下去。”
他并没有看她手上的动作,却仿佛对她的生涩和错误了如指掌。
沈星晚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带来的干扰,再次尝试。她回忆着他刚才打磨时的姿态,尝试将手腕放沉,顺着木碗弧度的纹理,用力推动砂纸。
“沙……”这一次,声音沉稳了一些,不再是虚浮的“嘶啦”声。
“嗯。”身旁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表示认可的低沉鼻音。
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给了沈星晚莫大的鼓励。她定了定神,开始专注于手下那一片小小的区域,顺着木纹的走向,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起来。
“沙沙……沙沙……”
生涩的动作逐渐变得流畅了一些,力道也渐渐沉稳。粗粝的砂纸颗粒摩擦着木质,将那细微的起伏一点点磨平,木屑细微的粉末沾上了她的指尖。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阻力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伴随着那规律的摩擦声,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专注和平静。仿佛所有的杂念,所有的病后虚软,都被这重复而简单的动作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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