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对面人贱极了,耳朵跟聋了一样,句句挑衅,朱展再忍不住,握着拳头,猛得冲上前去,把对方一把扑倒,坐在他身上,举着拳头就往下砸,骂道:“你再骂!都说梁严跟姓项的没关系了!你骂他爹做什么!”
对面人愣了一下,到底习武的,急忙把脸一躲,总算躲开了正拳,仍旧给拳风擦伤了半边脸,一时反应过来,嘴里叫嚣,手上动作却不停,架着胳膊,一个翻身,把朱展掀翻在地。
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扭打起来。
两个小子年龄相仿,其中朱展自小屠门长大,肉管够了吃,人就长得膀大脸肥,对面则是多习了半年武。
一个靠体重同蛮力,一个靠技巧,先是靠技巧的占了上风,打着打着,时间久了,气力显出重要性来,倒叫朱展翻过身,将对方压住。
从来势均力敌最容易打出真火,边上一干人等先还看热闹,看着看着,忽觉不对。
那朱展一只眼睛乌青了,也就算了,对面自己人也嘴巴淤了,满脸的血,也不晓得哪里受了伤,诸人这才慌忙上前,欲要去拉,又无从下手——二人龇牙咧嘴,滚得太投入了!想抓都找不到把手!
正当此时,后头不知谁人叫道:“别打了!成师父来了!!”
一时满场人都慌了神,忙叫道:“快!快住手!”
然而已经晚了。
徐家武馆有个规矩,师兄弟之间不能私下较量,一旦交手,必须有至少一个教习师父在边上看着,讲究点到即止。
眼下两人打成这个样子,那成师父一走近,就看出不对来,怒喝道:“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他一面说着,一面上前几步,又喝骂左右人道:“都愣着干嘛,干看他们打架斗殴??真出了事,你们一个跑不了,全给我关禁闭去!”
一时众人一窝蜂涌上,强将两人拉开。
朱展捂着眼睛,对面那人擦着鼻血,互相仍旧不肯放过,被架着了,还拿腿互相踢,被成师父拿着棍子一人给了两下,方才老实了。
他道:“怎么打起来的,就在这里说清楚!”
对面人吐了一口血沫道:“师父,我没错!梁严他爹帮着拐子逃跑,还要改名改性,我看不起那样孬种!不过说了几句真话,那朱展就来打我,我好冤枉啊!”
这话一出,满场都安静下来,幸灾乐祸看着朱展。
成师父一言不发,转头也跟着看了过来。
周围四处都是人,个个都是谴责、耻笑、鄙夷目光,朱展越想越来气,越想越为梁严委屈,为自己不平,恼对面一群人蠢,偏偏还要冤枉好人。
他到底是个八岁小儿,如何能忍,当即嚷道:“你说的什么真话!你说的屁话!梁严姓梁,不姓项!”
“那他为什么跟贼人进京,贼人还说他是自己儿子?”
“都说了他爹是跑镖的,为了护镖命都没了!你们怎么都不肯听!不肯信啊!!”朱展气得半死,“他爹救了项贼人的命,自己死了!剩他没爹没娘了,项家怕被人戳脊梁骨才接他去养的!养也没有好好养,说是认义子,其实什么都舍不得给!”
他把自己偷偷从大人们口中听来的话乱七八糟一学,甚至将项元如何为了旁人的钱票逼着梁严父亲回头进得贼匪圈,果然害死了当爹的,也没理孤儿寡母,等到寡母病故了,做了噩梦,遇到了不好的事,方才不得已去接梁严回家的事情都学了一遍。
朱展没什么口才,说话逻辑都不怎么通,甚至还有点颠三倒四,一时急得满脸都是汗,又乌青着半边眼睛,瞧着叫人颇有些好笑。
但是在场的人都看出了他的着急,听出他的气愤,没有一个发笑。
“梁严他爹、他娘都不在了,好不容易认了个养父,以为有个家,在新家给人欺负就算了,姓项的还是害死他爹的仇人,他爹那么仗义,他跟他娘那么可怜——你们还要在背后胡咧咧,骂他!骂他爹!骂他全家!你们是不是人!有没有良心啊!!”
朱展嚷着嚷着,声音先是越来越大,继而越来越小、越来越含糊——原是鼻头一酸,眼泪鼻涕一把流,甚至都流进了嘴巴,也只顾得上胡乱一擦,叫道:“你们有没有良心啊!”
场中师兄弟们个个沉默,只好偏过头,不敢跟他对视。
那成师父叹了口气,转头喝道:“王大临!你听谁人在背后传的话?”
跟朱展在地上滚了半天的王大临,捂着半止了血的鼻子,支支吾吾半晌,指了一个人。
那人忙道:“我听小孙说的!”
小孙:“啊?我听张师兄说的!”
张师兄忙不迭撇清,也说自己听某某人说的。
扯来扯去,扯到最后,分明以为都是一笔糊涂烂账了,谁知后头一人却是白着一张脸站出来,道:“我……我春天那时候,跟我爹娘出去送货,经常见到那个项贼人带着梁严在外头走动应酬,个个晓得他有一个儿子,我就以为梁严是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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