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透了。
从里到外透着的烂，不是那种一刀捅死的干脆，是沤馊了泡在粪坑里几个世纪的软烂。林七感觉不出自己的“自己”在哪。是被上面那层油膜盖子闷死？是被下面黑沼吃了？还是早和周围这些飘着的臭油渣滓沤成一锅，就等那粘糊糊的酸藤来吸吸渣子？
上面那滴“胆汁精粹”扎完他最后那点冰蓝渣滓，世界好像更暗了一层。油膜盖子下的闷油层透着股熟透的腐酸味儿，混着烂机油冷透的铁腥气。
底下深渊那点闷顶慢得让人憋死，一下……一下……顶上来，再软塌塌陷下去，像只死透的癞蛤蟆在他那点破存在感上蹦跶。一顶一陷，骨头的油渣被压得呲呲渗油，连“麻”都没了，只剩油泡破开后的空响儿。
冷，也不是冷的透亮。是泡在油污水缸底下，冻硬了的粘稠膈应。冰蓝那点碎尘在酸藤一扎之下爆了白烟散开，寒气没冒起来就腌进了这馊油缸子里。
油盖子底下闷得发慌，只有那种肠鸣的**咕噜…咕噜…**越来越响，粘稠稠的液体随着盖子鼓陷的声音，如同这片巨大胃囊深处沉闷缓慢的蠕动声。
又一轮酸藤伸下来了。藤尖像长了眼的耗子尾巴，滴着油亮亮的绿胶液，精准地刺向附近飘着的一小坨凝固污秽疙瘩。噗一声轻响，闷闷的。疙瘩上冒着被腐蚀的白烟，抽缩着融化下去一点。
林七那点彻底散了形的“感觉”，被挤压在这闷油腔里，像个被扔掉的装过鱼露的空玻璃瓶，跟着周围的秽物晃晃悠悠。瓶底残留的那点带着海腥气的浑浊液底，大概就是他还能感知到自己还没死绝的唯一凭证——虽然离死透也就差一脚油的事。
死了倒干净。
**……冷？**
这念头刚冒出来，瓶底残留的污渍最深处，那点被炸干净、被榨透、被反复刮抹得只剩点无形印子的残疤……冷不丁被什么扎了一下。
不是刚才那种扎进骨肉的酸针。是冷。一种刺骨的、能冻得人牙关打架的……冰凌感？
冰凌感尖得像针，却空得很。是那种千仞雪山尖上被风吹下来的碎冰粒子，打在心口，又凉又空。
冰凌感一闪而逝。快得像是耳鸣里蹦出的一截金属音。
林七的“空瓶子”猛地一震。不是瓶子在震，是瓶子外面那摊和油渣糊在一块儿的“馊液”哆嗦了一下。
这哆嗦……不对劲。油膜盖子底下的压陷节奏没变，盖子内壁新凝出来的那根冻油酸藤正稳稳地扎进下一个污秽渣滓，发出噗噗的消解声。周围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场腐臭消融。
唯独他这“摊”……在抖。
那股扎进最深处空疤的冰凌冷意不是幻觉。抖也不是幻觉。像是烧尽的炭灰堆里还埋着一丁点没熄透的芯子，被这针尖大的寒气一激，终于烫得跳了一下。
冷意消失得快。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抖，在死水般的烂油缸里激起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油膜涟漪？
涟漪扩散的边缘，扫过被冻油酸藤精准钉杀的渣滓上方不远处。
那里，无声悬浮着几丝几乎看不见的……青蓝色的、近乎透明的尘埃。就是林七意识炸裂、青蓝尖刺绞碎前，崩落出来的那些污秽空间碎片残渣。
这几粒尘埃极小，飘着不动，像结了冰的灰尘。冻油酸藤抽离时带起的细微气流也没能让它们移动分毫。
林七那因为冰凌冷意引发的一抖，带起的微弱波动拂过这些尘埃表面。
尘埃表面极其极其细微、被冻油粘污包裹着的光滑表壳……极其微弱的……荡了一下。
如同极薄的冰面下有什么东西轻轻顶了一下。
一股林七“意识”深处绝无可能再次涌起的残念，被这“冰面下的触动”硬生生掀了出来。冰冷刺骨，带着无穷绝望中孤注一掷的呼唤。
……瑶？
青蓝色的冰冷尘埃，仿佛回应着这个名字的呼唤，极其极其微小地……又波动了一次！比第一次更清晰！波动更深处，一点几乎湮灭、却如亘古寒冰般坚固的存在烙印……在波动涟漪的微光里，极其短暂而清晰地……亮了一下！
像一颗掉在煤堆深处的钻石，在无光的深渊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割裂了黑暗。
噗嗤！
上方那根刚刚绞杀了一个污垢目标的冻油酸藤，骤然抽回！动作前所未有的凌厉和急促！藤尖还滴着腐蚀浓浆，在抽回的半空中极其剧烈地震颤！
整个酸藤的形态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合逻辑的几何扭曲！仿佛瞬间内部被某种无形的冲击力贯穿！
酸藤猛地抽回上方那污冷网络的结点处！藤尖疯狂地拍打着冰冷光痕构成的节点结构，溅射出大量腐蚀性的粘稠液滴！每一次拍打都带着一种被某种极致冰冷灼伤般、无法抑制的本能惊跳！酸藤本体在光痕网络中剧烈抽搐，内部流动的灰绿液线疯狂紊乱！那污冷的几何网络节点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明暗不定地剧烈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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