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瑶那一下反握轻得像雪片落上松枝，稍纵即逝，立刻又垂软下去。冰凉的五根指头摊在烂泥里，只残留一点微弱僵硬的屈伸痕迹。但林七喘着粗气，盯着那沾满泥浆的手，眼睛里爆出股凶光。
活气！
不是错觉！这死人脸真有一线活气被他自己那不要命的烂法子给硬逼出来了！
大雨依旧泼盆似的往下砸。林七抹了把脸上冰凉的雨水泥浆混合汤，又咸又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撑在泥水里的另一只手，指节处几个被小石子硌出来的血口子正往外渗着红丝，被雨水一冲就淡得快看不见。疼？顾不上。肋叉子那被石碾碾似的钝痛还在闷响，全身骨头缝里冻透的寒意也没褪。
但有门！只要能把她架起来！
“咳咳…”林七咳出两口血沫子，喉咙火烧一样。他不敢大喘气，怕泄了这口强吊着的命气。他把瘫软冰冷的叶清瑶往自己这边拖了拖，她那点单薄的背脊挨着他糊满泥的大腿外侧。冰！隔着湿透结冰碴的破烂裤料都往他骨头缝里钻寒气。
“撑着点…祖宗…”林七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他牙帮子咬得死紧，腮帮子鼓起一条棱，右臂硬是从烂泥里把自己拔起来，死鱼似的搭上叶清瑶腋下。左手绕过她另一边肩膀。
抱不动。
叶清瑶看似单薄，此刻却死沉死沉。不是肉体的分量，更像她体内残留的、那股冰冷的死寂气息拽着每一寸躯体往深渊里坠。林七这一搂，不仅没把她抱起来，自己身体被带得往前一栽，差点一起滚回泥水坑里啃泥。
他喉咙里闷出一声野兽被卡脖子似的“嗬”声。两条撑在地上的腿抖得筛糠，泥水顺着裤管往下淌。不行！再来！
右臂猛地青筋贲起，几乎要撑破冻僵的皮肤！他把全身最后一点吃奶的力气都压进那条胳膊上，左臂死命箍紧叶清瑶冰冷僵硬的上身，腰腹和几乎不存在的腰肌爆发出垂死的抽搐力量——
“呃——啊——！！！”
一声被雨水泡得发闷的嘶吼从喉咙深处炸出！额头脖颈的血管凸得吓人！
一寸！两寸！
烂泥发出吮吸的“啵滋”声。
叶清瑶那摊湿漉漉的、仿佛被无形铅坠拖着的上半身，被他搂着、用肩膀和一条残废似的右臂硬顶着……一点点、极其艰难地……脱离了泥水！
像从沼泽里拔出一尊冰冷的石像。
林七眼前炸开一团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炸雷般的心跳和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肋骨深处那钝痛猛地尖锐起来，扎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胳膊一点都不敢松！他要是瘫了，这“石像”立马就得砸回烂泥里，刚才那点活气保准砸熄！
他低着头，雨水浇在他后颈，冻得脑仁都发木。叶清瑶的脑袋歪靠在他怀里，湿冷滑腻的黑发全糊在他下巴和脖颈上，冻得他直打哆嗦。嘴唇几乎要贴上她冰冷死寂、毫无活气的额角，呼吸间全是冰冷的雨水和一种细微的、带着腐烂寒气的铁锈味——属于叶清瑶的，沉疴的气味。
不能停！这片烂泥坑还在“咬”脚！
林七牙缝里嘶着凉气，拖着两条灌满了冰碴和烂泥、几乎丧失知觉的腿，硬是往前“趟”了一步！踩烂一丛枯死的、只剩硬茬的野草梗子。叶清瑶半边软垂、冰冷僵直的腿在烂泥汤里划出一道拖痕。
方向？狗屁方向！他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认不出四周雨幕里白茫茫的荒地。只有一个念头烧着：离这要命的烂泥坑远点！
再一步！泥水漫过他脚踝。这一步踏下去，脚下不再是粘稠软烂，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发散的硬东西。是一小片散落的碎石。
林七右脚猛地往那碎石堆里一蹬！借上丁点力！抱着叶清瑶又往前硬挪了两步！脚掌踩实，痛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抱着怀里的人往前栽倒！
不行了……骨头……真要碎了……
意识像泡了水的烂木头，一点点往下沉。他粗重的喘息里开始带上控制不住的呜咽，牙关咯咯咯地撞击。
“……向……右……”
怀里，紧贴着他疯狂跳动的心口处，一个极低、极模糊、仿佛只是无意识呼出的气流混着冰冷的气息，拂过他胸膛湿透的衣衫。
林七猛地一激灵！混沌的脑子像是被冰锥子扎了一下！是叶清瑶？！
他猛地低下头。那张死人脸依旧靠在他怀里，雨水冲刷着泥浆下的煞白皮肤，长睫毛死寂地垂着，嘴唇冻得发乌。刚才那两个字……是他的错觉？幻听？
**啪嗒……嗒……**
左前方密集的雨点砸下来，敲打在物体上的声音……似乎和其他地方的雨声不太一样。更闷，更密集，打在某种……有遮挡的地方？
林七充血的眼珠子猛地往左前方白茫茫的雨幕里死命看去！
灰白混沌的雨线尽头……影影绰绰……似乎……凹进去一块黑！
希望！
这念头像点着了火药捻子，最后一点油皮子似的力气从林七脚底板炸了上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拖抱着怀里沉重的冷躯，几乎是蹒跚着朝那隐约的黑影方向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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