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穗子能打多少米?”他问。
先生掂了掂那束谷穗,说:“三斤多吧。晒干了脱粒,够熬三顿粥。”
“那我们这片田,能熬多少粥?”
先生笑了,指着连绵的谷浪:“够全村人喝一整个冬天,还能留一半当种子。”
正割着,远处传来铃铛声——是镇上的货郎来了。货郎推着独轮车,车斗里装着针头线脑、糖果小玩意儿,还有给孩子们的泥哨。“新出的谷穗哨子!”货郎吆喝着,举起个用谷秆做的哨子吹起来,声音清越得像山雀叫。
丫蛋立刻拉着二柱子跑过去,用捡来的谷粒换了两个哨子。两人举着哨子在谷田边跑边吹,哨声混着风吹谷叶的沙沙声,倒比戏台上的笛子还动听。林欢也换了个,放在嘴边吹了吹,却只发出“噗”的一声,引得丫蛋直笑:“要含着谷秆的空心处,轻轻吹!”
先生看着他们闹,手里的镰刀却没停,割下的谷穗在身后堆成了小山。“知道为啥要试割吗?”他忽然问,“不是急着吃新米,是让你们摸摸这谷穗的分量——种的时候下了多少力,收的时候就有多少沉。”
林欢似懂非懂,却想起戏里孙膑在猪圈里写兵法的桥段。那时总觉得“忍”字太苦,此刻握着沉甸甸的谷穗,倒品出点别的意思:忍不是憋着,是像谷穗一样,把力气攒在心里,等时机到了,自然沉得弯下腰,却不会折。
晌午的太阳晒得谷穗发烫,先生让大家把割好的谷穗捆成束,扛到晒谷场。晒谷场的石碾子已经洗干净了,二柱子和丫蛋光着脚在上面跑,说是“给碾子除潮气”。先生则用木耙把谷穗摊开,摊得匀匀的,像给场院铺了层金毯子。
“晚上有月亮,让谷穗借着月光晾一夜,”先生说,“明天脱粒,米粒会更亮。”
林欢望着铺满地的谷穗,忽然觉得,戏台上演的“丰收”太热闹,倒不如这晒谷场的安静实在——每粒谷都沾着阳光,每束穗都带着分量,连风都带着满足的味道。
货郎的铃铛声远了,丫蛋的哨子还在吹,二柱子正用谷秆编小篮子,先生坐在谷堆旁,慢悠悠地抽着旱烟。林欢躺在谷穗堆上,草帽盖着脸,听着谷粒在阳光下爆开的细微声响,像无数只小拳头在轻轻敲打着大地。
他想,这大概就是先生说的“根”吧——不在戏文里,不在神龛上,就在这握着镰刀的手里,在这被谷粒硌着的田埂上,在每个人低头弯腰的力气里。
等晒够了太阳,这些谷穗会被放进石碾子,碾出白花花的米;会被装进陶罐,熬成暖乎乎的粥;会有一小部分被小心收好,等明年开春,再埋进土里,长出新的绿苗。就像戏会重演,日子会轮回,而这谷香,永远飘在风里,记着每双手的温度。
晒谷场的石碾子转起来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位老人在哼着古老的调子。二柱子光着脚丫蹬着碾盘,额头上的汗珠滚到下巴,滴在滚烫的石面上,瞬间就蒸发了。“加把劲!”先生坐在场边的老槐树下喊,手里摇着蒲扇,扇出的风都带着谷香。
林欢蹲在旁边,用木叉把碾过的谷穗翻过来,让每一粒谷子都能被碾到。谷壳被碾开的脆响混着二柱子的吆喝声,倒比戏台上的锣鼓更让人心里踏实。丫蛋提着小竹篮,把从谷穗里挑出的野草扔进篮子,嘴里还数着:“一根、两根……先生说杂草得捡干净,不然打出来的米会发苦。”
日头偏西时,碾好的谷粒和谷壳混在一起,像铺了层碎金。先生拿来扬谷的木锨,站在上风口,一锨一锨把混合物往空中扬——风会把轻飘飘的谷壳吹走,沉甸甸的米粒则落在身前,堆成个小小的金堆。“看清楚了,”先生边扬边说,“扬谷得趁风,就像做事得趁势,风大了容易把米粒吹跑,风小了谷壳扬不干净。”
林欢学着扬了一锨,结果谷壳没飞远,倒溅了自己一脸。丫蛋笑得直不起腰:“林欢哥,你这是给米粒‘洗脸’呢?”先生接过木锨,耐心教他:“手腕得松,顺着风势送出去,别用蛮劲。”试了几次,林欢渐渐摸到窍门,扬起的谷粒在空中划出弧线,落下时果然干净了许多。
天黑透了,晒谷场亮起了马灯。先生把筛好的新米装了一小袋,递给林欢:“回去给你娘熬锅新米粥,尝尝鲜。”林欢接过来,米袋沉甸甸的,还带着阳光的温度。二柱子和丫蛋也各捧着一小袋,蹦蹦跳跳地往家跑,丫蛋的谷秆哨子还在夜里响着,像在跟月亮打招呼。
走到村口,林欢看见娘正站在院门口张望,手里攥着块擦汗的布。“娘,新米!”他举起米袋,娘的眼睛亮了,接过米袋掂了掂:“真沉!先生教的?”“嗯,先生说扬谷得趁风,做事也得趁势。”林欢帮着娘把米倒进米缸,缸里的陈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欢迎新伙伴。
夜里,锅里的新米粥咕嘟咕嘟冒泡,香气从厨房漫出来,钻进每个房间。林欢舀起一勺,吹凉了尝了口,清甜里带着点阳光的暖,比戏文里说的“玉露琼浆”还实在。他忽然懂了先生白天的话——所谓传承,哪是戏台上演的那般轰轰烈烈,不过是一把米、一瓢水、几代人弯腰的影子,在日子里慢慢熬着,熬出了最厚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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