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铜鹤嘴里摇摇晃晃，把两个人的影子钉在雕花屏风上。
段誉数着蜡泪时，王语嫣的茶盏发出轻响。青瓷盖碗叩在紫檀案几上的声音，像极了燕子坞画舫靠岸时船头撞上木桩的动静。他记得那日慕容复的玉佩就是这样叩在棋盘上，惊散了王语嫣刚摆好的棋局。
"西夏的雪顶含翠，终究比不得参合庄的碧螺春。"王语嫣的指尖沿着杯沿画圈，茶水已凉透，涟漪却不肯停。
段誉的袖口扫过案上棋谱，惊起三粒尘埃。他忽然发现王语嫣今日绾的是惊鸿髻，她曾在太湖烟雨里梳过同样的发式。铜镜里那抹笑，至今仍灼着他的后半夜。
"昨日鸿胪寺送来牒文，"他的食指无意识摩挲着酒壶螭纹，"明天便参加选驸马大会，你表哥…"话尾碎在喉咙里，因为王语嫣突然抬眼。烛芯爆开的火星落进她眸中，烧穿了二十年的青梅竹马。
屏风后的更漏滴答作响。
段誉听见自己说："我可以是任何人的驸马。"酒液滑入喉头时，他尝到了曼陀山庄的茶花味——那年王语嫣掷来砸他额头的花苞，原来早已在记忆里酿成了酒。
王语嫣的玉镯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越龙吟。她起身时带翻了茶盏，褐色的水痕在蜀锦上洇出姑苏地图。"段公子可知，有些棋局看似死路..."她的裙裾扫过满地月光，"若肯弃了帅帐前的车马，也是有转机的..."
段誉望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那曾是慕容复系花灯用的，此刻却缠在她腕间，像道渗血的伤。他突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窗外宿鸦。
"好教王姑娘知晓，"他解下腰间玉佩压在棋谱上，羊脂白玉映着残烛，竟显出三分血色，"我大理国的象骑兵，最擅踏破西夏连环马阵。此番选驸马我志在必得。"
王语嫣站在廊下望着段誉，发间金步摇却在摇头。段誉看见她唇上咬出的胭脂印，像极了慕容复剑鞘上的红宝石。
"段公子..."王语嫣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枯荷。
"愿王姑娘与慕容公子永结连理。"段誉笑着跨出门槛，袖中名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知道王语嫣此刻必定盯着那方玉佩，棋谱上压着的，正是破解棋局的最后一着。
雾漫过回廊时，一滴露珠从屋檐坠落，打湿了请柬上未干的墨迹。"段誉"二字化开些许，倒像是谁在泪眼朦胧中看见的残影。
子夜。
客栈后面废弃的花园里，夜枭在古柏枝头啼血，慕容复的青衫被月光浸得发白，他的影子被月光拉扯得忽长忽短，石桌边上的矮井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仿佛吞得下整个天地，他指尖轻抚井沿青苔，忽闻身后玉佩轻响，段誉腰间的羊脂玉坠正泛着温润光泽。
慕容复指尖轻抚青花瓷杯沿，杯底"燕子坞"三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段公子可知，王姑娘昨夜咳血了？"
段誉正欲举杯的手猛然顿住，杯中琥珀色的葡萄酒荡出涟漪。
"慕容公子这杯酒，是贺我将成驸马，还是劝我弃权？"段誉忽然轻笑，指尖蘸酒在石桌上画了个"燕"字，墨迹竟在月光下燃起幽蓝火焰。
慕容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举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段公子若肯退出，燕子坞愿送王姑娘远嫁大理。"
"慕容公子可知，西夏公主招亲的绣球，绣着曼陀罗花？"段誉的指尖在"燕"字上重重一划，墨迹如血珠般迸溅，"这绣球，本就是为大理准备的。"
慕容复的手猛然上提，袍角带起杀气：“段公子果真不弃？”
却见段誉袖中手势轻摇：“慕容公子还是弃了吧，回去与王姑娘共结连理，神仙眷侣岂不快活？何况我灵鹫宫主与南院大王相助，你也岂是我的对手？。
骤风突至，青瓦翻动如擂战鼓。
"段公子应明白。"慕容复忽然转身，衣袂扫落满桌桃花，"有些东西，一旦拱手相让，便再难追回，段公子果真弃表妹于不顾？"
“慕容公子，你表妹钟情于你，我如何能强人所难，即便人在我处，奈何心系于你，请公子珍惜。”段誉含泪而言，
“既如此，无话可说。”慕容复移步井口边沿。
断槛外，王语嫣的身影在廊下忽隐忽现。她鬓间金步摇的流苏在段誉说话时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他腰间玉坠的鸣响。
"段公子可听过'井底之蛙'的故事？"慕容复转身时袖中折扇轻摇，扇骨上"燕"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有些真相，还是不见天日的好。"
段誉尚未答话，忽觉腰间剧痛。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反身坠入深井。井底忽然传来异声，幽蓝磷火如鬼眼般次第亮起。
"慕容公子好手段。"段誉坠落时仍在苦笑， "只是你可知王姑娘最恨谎言？"
慕容复的折扇骤然合拢，却见井底突然腾起白雾。
王语嫣的白衫如惊鸿掠水，鬓间金步摇的流苏闪烁眼前：“表哥，你好狠心！”
"段公子！"她的泪混着井壁青苔滴落，"你的心意我知道…我来陪你！"
王语嫣的金步摇突然断裂，随着东珠抛入慕容复衣襟，反身跃入井口。
井底万幸无水，段誉落地之后听到王姑娘也落井之声，当即接住她的瞬间，六脉神剑剑气本能迸发。
"段公子，对不起了。"王语嫣轻语， "表哥要复国，所以让我当了诱饵"，
井外传来佛号声，慕容复的身影在井口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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