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办公室的玻璃窗。郭静翻到施工日志的扉页，那里记着项目开工的日期，旁边贴着一张她画的小画：两个小人站在地基坑前，一个拿着水准仪，一个捧着陶土。“你写‘基础必须平整’，” 她用指尖点着那行字，“我烧窑前也会找平窑床，不然坯体受热不均会裂的。”
他忽然抓起那支赭红色马克笔，在扉页的空白处画了个简单的窑炉剖面图，又在旁边补画了个建筑基础剖面图。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结构，在图纸上竟有着惊人相似的承重逻辑。郭静探头过来，在窑炉的火膛位置画了个小太阳，又在建筑地基的钢筋网上画了几颗星星：“火和光，都是让东西站得更稳的秘密。”
粥碗渐渐空了，红薯的甜味还留在舌尖。郭静收拾碗筷时，发现施工日志的最后一页还空着，便拿起笔，画了一条缓慢上升的曲线。“这是我预想的，” 她轻声说，“从打地基到封顶，像烧一窑瓷器，慢慢来，急不得。” 曲线的终点，她画了个小小的天窗，窗子里有两颗挨在一起的星星。
赵环看着那条曲线，忽然明白施工日志里该记些什么了。不是只有冰冷的数据和规范，还该有那些藏在数字背后的温度——供应商最终妥协时的眼神，工人师傅校准模板时的专注，郭静送来的每一碗热粥，以及此刻窗外雨声里，两条终于找到彼此的曲线。
他拿起黑色水笔，在赭红色曲线的下方，认真地写下：“今日进度：美术馆东立面钢结构吊装完成。郭静的青瓷试片烧成，开片声与穹顶声学模拟共振频率吻合。误差允许范围：0，但美，可以有千万种模样。”
写完后，他把郭静的窑温记录表夹进施工日志，又将那页画着共振点的声波图，贴在混凝土强度报告的封面上。雨还在下，办公室的灯光落在两张重叠的图纸上，让建筑的理性与陶艺的感性，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酿成了同一种温度。
门后的挂钩上，挂着两件雨衣，一件沾着工地的水泥渍，一件沾着窑厂的草木灰。它们的影子落在墙上，像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人，在漫长的时光里，共振成一首未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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