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执念消融
同心花的香气漫过镜像界的刹那，苏徭指尖的花瓣正簌簌落下细碎的光尘。她没有抬手结印，也没有催动灵力硬抗，只是任由那缕清浅的香息顺着衣袖流淌，像初春融雪时漫过青石板的溪流，悄无声息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暖意。
影子洛魇的利爪悬在半空，距离苏徭的眉心不过三寸。那由纯粹怨煞凝聚而成的指尖泛着幽蓝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这个胆敢阻挠自己的女子撕成碎片。但当同心花的香气缠上他黑袍的瞬间，那只凝聚了三界至恶之气的手突然僵住了，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捆住了关节，每一寸肌理都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嗡——”
影子洛魇胸腔里爆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嘶吼。他猛地抬头，兜帽下的阴影剧烈晃动，露出的半张脸爬满了蛛网状的黑气，那是被强行压制的怨恨在疯狂冲撞。可当香气顺着他的呼吸渗入肺腑时，那些翻腾的黑气竟奇异地温顺下来，像是被暖阳晒化的寒冰，顺着他的下颌线缓缓滴落，在镜面般的地面上砸出一圈圈涟漪。
苏徭静静地看着他，睫毛上还沾着刚才对抗时溅到的血珠。她的灵力几乎耗尽，唇边还残留着腥甜的铁锈味，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盛着整个星河的光。“你看。”她轻声说着，抬手拂过身侧一株刚刚破土的嫩芽，那芽尖上顶着颗晶莹的露珠，里面清晰地映出影子洛魇此刻的模样——不再是狰狞可怖的怨煞聚合体，而是隐约能看出少年身形的轮廓，黑袍下甚至露出了半片绣着银线的衣角，那是洛魇生前常穿的样式。
影子洛魇的视线猛地被露珠吸引，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却空落落的，只有同心花的香气在里面盘旋，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记忆像是被捅破的堤坝，汹涌的画面突然冲破了怨煞的封锁——
他看见洛魇站在诛仙台上，白衣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三界联军的剑戟在身后闪烁着寒光，而对面是被魔气吞噬的挚友，眼中只剩下嗜血的疯狂。那时的洛魇手里也握着一株同心花，花瓣上沾着他自己的血，他笑着对挚友说：“你看，这花能闻到真香呢。”话音未落，他已将花茎刺入自己的心脉，金色的灵力混着血色喷涌而出，在天地间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暴走的魔气与联军的杀意同时兜住。
“他不是要献祭。”苏徭的声音适时响起，像一把温柔的钥匙，打开了更深层的记忆，“他是在缝补。”
影子洛魇的身形开始剧烈颤抖，黑袍下的骨骼发出咯吱的声响。更多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洛魇在藏书阁里熬夜绘制阵法图，指尖的墨渍蹭到了脸颊上；他在月下教小仙子们练剑，被调皮的小家伙用花瓣砸中了后脑勺；他站在奈何桥头，望着轮回中的亲友们，悄悄将同心花的种子埋进了忘川河畔的泥土里。
这些画面里没有仇恨，没有怨怼，只有细碎的温暖，像散落在尘埃里的星光。
“他们不是怨恨三界，是怨恨被利用。”苏徭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影子洛魇的意识深处，“那些为了守护而牺牲的魂魄，那些为了和平而流血的生灵，他们恨的是有人借他们的名义掀起战火，恨的是有人用他们的尸骨堆砌权力的高塔。”
她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镜面泛起涟漪，映出无数张模糊的脸。那是在三界大战中逝去的亡魂，有仙有魔，有妖有凡，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怨毒，只有深深的疲惫。当同心花的香气拂过，那些虚影竟缓缓抬起手，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影子洛魇胸腔里的嘶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疼痛。那不是怨煞反噬的痛，而是心脏被重新撕开的痛。他突然想起洛魇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那道白衣身影在金光中回眸，望向他藏身的阴影，唇边似乎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洛魇用生命换来了和解，不是让你用来复刻仇恨。”苏徭的目光落在他逐渐透明的身形上，带着悲悯，“他困住你，不是怕你作乱，是怕你被仇恨吞噬，怕你忘了他真正守护的是什么。”
黑袍上的黑气像潮水般退去，露出里面银白的衣袍，和洛魇生前穿的那一件一模一样。影子洛魇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手，那只手曾经沾满了血腥，此刻却能清晰地看到掌心里的纹路，和洛魇的一模一样。
他想起自己无数次在黑暗中醒来，被无边的恨意裹挟，以为那就是洛魇留下的全部。他疯狂地想要报复，想要让三界为洛魇的死付出代价，却从未想过，洛魇拼尽一切想要守护的，恰恰是这份他想要毁灭的安宁。
“原来……”影子洛魇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迟疑，那声音很轻，像易碎的琉璃，“原来他画下镜像界，不是为了困住亡魂，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地方，好好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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