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却连连摆手,指指小鹿腐烂的伤腿,又指指太阳,做了个“慢”和“小心”的手势。意思是鹿伤重,不能颠簸,要慢慢走,而且得赶紧处理伤口。
阿木看看怀里的小生命,又看看步履蹒跚的罗阿公,再看看这陡峭山路和浓雾。自己一次只能帮一个。若先送阿公下山,再来接鹿,时间耽搁,小鹿恐怕撑不住。若先送鹿,留阿公一人在此,更是危险。
他略一思忖,有了主意。他先扶着阿公在一块稍平整的石头上坐下,然后解下自己外衣,将小鹿轻轻裹好,只露出口鼻,用藤蔓小心固定在自己胸前,这样能空出双手。然后他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背,示意阿公趴上来。
罗阿公愣住了,连忙摆手摇头,指指阿木胸前的鹿,又指指阿木,再指指山路,意思是:你抱着鹿已经很吃力,再背我,怎么走得动这险路?
阿木咧嘴笑了笑,露出白牙,用力拍拍自己结实的肩膀,又做出稳稳走路的姿势,眼神坚定。他不再容阿公推辞,半强制地将他扶到自己背上。罗阿公很瘦,但加上小鹿的重量,在这湿滑陡峭的山路上行走,绝非易事。
阿木深吸口气,稳稳站起,一步一步,开始往山下挪。他走得极慢极稳,每一步都先探实了才落下。胸前小鹿的微弱呼吸,背后阿公的紧绷,都让他全神贯注。汗水很快湿透内衫,与雾气混在一起。
不能说话,这山路就显得格外漫长。只有脚踩落叶的微响,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罗阿公伏在阿木背上,起初身体僵硬,慢慢放松下来,偶尔轻轻拍拍阿木的肩头,指指某个方向,示意哪里好走些。一老一少一鹿,在这象征绝对寂静的日子里,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紧密相依,对抗着险峻的山路和沉甸甸的雾气。
走到一半,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阿木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一滑,身体猛地歪向悬崖一侧!背上的罗阿公吓得差点叫出声,硬生生捂住嘴。阿木临危不乱,另一只脚死死蹬住一块凸起的岩根,腰腹用力,硬是在倾斜中稳住了平衡,胸口的小鹿也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
站稳后,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后怕,却也看到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鼓励和信任。
剩下的路,阿木更加小心。终于,寨子的轮廓在浓雾中隐约浮现。阿木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背着罗阿公,抱着小鹿,径直去了寨子边缘一个孤零零的小院——那是寨里唯一懂些草药外伤的麻七婆家。麻七婆是个哑巴,平日就靠手势与人交流,今天对她来说与往常并无不同。
阿木轻轻拍门。麻七婆开门,看到这幅景象,立刻明白。她连忙让进屋,示意阿木把罗阿公放在竹椅上休息,自己则快速查看小鹿的伤势。她比划着让阿木烧热水,拿来干净的布和捣药罐。阿木默契地照做。
麻七婆仔细清洗鹿腿伤口,敷上捣烂的止血消炎草药,用布条轻轻包扎好。小鹿似乎知道是在救它,全程只是低声呜咽,没有剧烈挣扎。罗阿公歇过气,也凑过来帮忙,看着小鹿的眼神充满怜惜。
一切处理妥当,麻七婆才看向阿木和罗阿公,指指外面依然浓厚的雾气和寂静的寨子,脸上露出疑问。阿木连忙比划,大致讲述了山上发现伤鹿和罗阿公的经过,强调是为了救命,不得不违反规矩出门。
麻七婆听完,沉思片刻,拉起阿木的手,在他手心慢慢划了几个字。阿木辨认出来,写的是:“心善,山神知。”
阿木心中稍安。他指指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他比划着要先送罗阿公回家休息,小鹿暂时拜托七婆照料。麻七婆点头。
送罗阿公回到他那清冷的家,阿公紧紧握住阿木的手,老眼有些湿润,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阿木笑着摆摆手,示意阿公好好休息。
离开罗阿公家,阿木快步往自己家走。哑巴节还没结束,他得在日落寨老敲锣(无声地)之前回去,免得阿娘担心。走在依旧寂静的寨子里,他的心境却与清晨出门时大不相同。那点对规矩的疑虑还在,但似乎被一种更饱满、更温热的东西覆盖了。
回到家中,阿娘见他平安回来,长舒一口气,轻轻拍了他胳膊一下,怪他冒险,眼神里却满是关切。阿木比划着告诉阿娘事情经过,阿娘听得神情变幻,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指指他的心口,又指指天。
日头终于滑到西山尖,将漫天浓雾染上一层金红。寨中央老榕树下,寨老再次举起那面铜锣,依旧没有声响,只是缓缓地、庄重地摇晃了三下。
“铛——”当然没有声音,但所有寨民仿佛都听见了一声解脱的钟鸣。
哑巴节,结束了。
寨子里瞬间“活”了过来。憋了一天的声音轰然释放:妇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男人互相招呼的笑语,孩子们奔跑嬉闹的尖叫,鸡鸭归圈的嘈杂……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却也让刚刚经历过绝对寂静的阿木耳膜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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