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张医生，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我是在质疑他的动机。"
张鹭白直视K，"你到底想干什么？"
K歪着头，灰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变得深邃："如果我说...我想要个家呢？"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突然刺进这场对峙。
张鹭白的表情微妙地变了，那道疤随着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抽动。
"家不是靠法律文件建立的。"他最终说。
"那靠什么？"K轻声问。
张鹭白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很快移开，像是被烫到了。
一周后，我去张鹭白家接K。
开门的却是张鹭白自己，白大褂换成了家居服，头发有些乱，像是刚熬过夜。
他身后，K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银戒指放在茶几上，旁边是半包薯片。
"他留下。"张鹭白说。
我愣在门口："什么？"
"收养文件我看了。"
他递给我一个文件夹，"漏洞百出。我重新拟了一份。"
我翻开文件，上面赫然写着张鹭白和K的名字，关系栏里填着"养父子"。
"你准备...收养了K？"
我的声音有点飘。
"临时监护。"
张鹭白纠正道，"直到他的工作签证办下来。"
K在沙发上冲我挥手："殿下，我现在有爸爸了！"
张鹭白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闭嘴。"
我看看文件，又看看他们俩，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为什么？"我轻声问。
张鹭白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茶几上K的银戒指上："因为他需要有人看着。"
他顿了顿，"而你需要...保持距离。"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K的游戏机发出欢快的音效，张鹭白的拖鞋整齐地摆在玄关。
这个画面荒谬又和谐，像是某种奇怪的家庭剧。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张鹭白在用他的方式帮我分担——
即使他根本不了解真相，即使这一切看起来毫无逻辑。
"谢谢。"
我最终说，声音比想象中柔软。
张鹭白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要喝茶吗？"
K悄悄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看吧，殿下？我说过他是在保护你。"
我瞪了他一眼，却在转身时忍不住微笑。
也许，有些羁绊不需要血族的契约，也不需要永恒的誓言。
只需要一杯茶，一份文件，和一个固执的人类医生。
---
齐临的办公室永远弥漫着一股香水混着雪茄的古怪气味。
我推开玻璃门时，他正把腿翘在办公桌上，紫色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手机贴在耳边。
"——老爷子说了，必须改！"
他冲我挤挤眼睛，"对，就往无聊了改！"
我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蚂蚁般的行人。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脸上，温暖得几乎让我这个血族感到刺痛。
"搞定。"
齐临挂断电话，转椅滑到我身边，"台本全部重写，改成'阿尔茨海默症科普101'，保证无聊到连我奶奶都能睡着。"
我轻轻敲击窗玻璃："齐叔叔的意思？"
"还能有谁？"
他夸张地叹气，"自从韩氏那档子事曝光，老爷子恨不得所有节目都变成《新闻联播》。"
他顿了顿，"林牧倒是挺高兴，终于能专心讲他的AI模型了。"
人类总是惧怕未知，哪怕这未知能救他们的命。
"张医生知道吗？"我问。
齐临做了个鬼脸："你觉得呢？那位祖宗今早六点就杀到剪辑室，把涉及变异患者的所有素材都拷走了。"
他模仿张鹭白冷冰冰的语气，"'这些资料涉及医学伦理，必须封存'——啧啧，那眼神凶得，剪辑师差点尿裤子。"
我忍不住轻笑。
这确实像张鹭白会做的事。
"对了，"齐临突然凑近，"你家那个银戒指小帅哥呢？最近怎么没见着？"
"被张医生收养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齐临的咖啡喷了出来。
大惊小怪。
实验室里，张鹭白正在整理样本数据。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齐临找你了？"
"嗯。"
我靠在工作台边，顺手拨弄他放在一旁的钢笔，"节目要改方向。"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全部？"
"大部分。林牧接手做常规医疗科普。"
我停顿了一下，"我们退居二线。"
钢笔在我指间转了一圈，又稳稳落回桌面。
张鹭白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黑得深沉："患者呢？"
"治疗继续，只是不公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揉了揉眉心。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异常疲惫，那道疤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声音很低，"那些数据...那些突破...可能会被埋没很多年。"
我注视着他泛白的指节。
人类总是这样，以为真理被发现就一定会被接纳。
殊不知历史长河中，有多少真相被刻意遗忘。
"张鹭白。"
我轻声唤他，"你父亲的研究被埋没了多久？"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十五年。"
他声音沙哑，"直到我找到芯片..."
"而现在我们只等几个月。"
我向前倾身，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等舆论平息，等时机成熟。"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咖啡和消毒水的气息。
三百年来，我闻过无数种气味，但这种混合着固执与温柔的独特气息，只属于眼前这个人类。
"你总是这样吗？"他突然问。
"哪样？"
"把退让说得像战略转移。"
我忍不住笑了："因为确实是战略转移啊，医生。"
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我们之间的实验台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张鹭白的手指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微微舒展，像是要抓住什么。
"最后一期，"他说，"我要留十分钟。"
"做什么？"
"种颗种子。"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为了不忘却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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