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落泥,自生莲
晨雨在义庄的青瓦上收了尾,水珠顺着檐角滴进阶前的石槽,叮咚声里,小满蹲在槐树下,竹扫帚尖儿拨弄着昨夜被风卷来的焦纸堆。
她扎着的羊角辫沾了潮气,发梢垂在靛青布衫上,像两朵蔫了的蓝布花。
"阿姊你看!"竹扫帚突然顿住,小满蹲得发麻的腿一软,差点栽进灰堆里。
她指尖沾着黑灰,指着灰堆中央:"有光!"
白小芩正抱着一摞染血的裹尸布往井边去,闻言转身时布角扫过石桌,铜盆当啷落地。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槐树下,晨雾里,那点微光正像被风吹乱的萤火,在焦灰间游移。
"是念波。"白小芩蹲下身,食指轻触灰堆。
指尖刚碰到焦纸,细密的震颤便顺着骨缝钻进来——是老妇的絮语,"我儿去年走的,今早梦他回来,说路上有光";是少年的哽咽,"阿爷,我给你送火";还有未及开口的婴孩啼哭,混着纸灰的焦香,在她识海里织成一张模糊的网。
"这些灰不是烧尽了,是......"白小芩喉头发紧,想起唐绣娘临终前咳着说的话,"火焚纸,纸归土,土养心,心再生火"。
她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在肉里抠出月牙印,"得找个懂纸灰语的人,解这轮回"。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竹板敲击声。
陈哑婆裹着靛青大氅立在门槛外,发间银簪坠着的千灯符被风掀起,露出怀里半卷泛旧的千灯簿。
她举起符板,炭笔字力透纸背:"纸灰翁,江南周哑樵,三十年前焚诏案。"符板边缘还画着个佝偻老翁,面前摆只陶盆,执铜筛轻摇,灰中浮字。
白小芩的瞳孔缩了缩。
她曾在唐绣娘的绣谱里见过"纸灰翁"三字,说是能从焚纸余烬里读出活人未说、死人未咽的话。"他还在鬼市?"她问,陈哑婆点头,符板又添:"十三摊旧区,破棚,盆中灰不冷。"
第二日午时,鬼市旧区的青石板还沾着露水。
白小芩罩着青麻斗笠,小满攥着她的袖口跟在身后,两人绕开卖银钱的摊子、挂着人皮灯笼的酒肆,拐进一条飘着纸灰的小巷。
破棚比陈哑婆画的更寒酸些。
竹篾编的棚顶漏着光,地上铺着油毡纸,正中央摆只粗陶盆,盆里堆着半尺厚的灰。
老翁背对着她们,银白的头发散在背上,右手执铜筛,筛网细密得能漏过细沙。
他手腕轻抖,筛子在盆上划出半圆,灰堆里竟浮出几个模糊的字:"灯在人在"。
"阿姊快看!"小满眼睛亮起来,刚要往前凑,白小芩突然扣住她手腕。
"看他右手。"白小芩的声音压得极低。
老翁抬起手换筛子方向,指节处一道暗红烫痕,形状像根细针——正是唐绣娘绣在帕子角上的"引魂针"标记,"当年唐姨说过,能解焚诏秘的人,手上都有这烙印"。
老翁似有所觉,骰子猛地一顿。
灰盆里的字"唰"地散作星点,他缓缓转过脸来。
皱纹像刀刻的,左眼蒙着层白翳,右眼却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白小芩斗笠下的脸。
白小芩解下斗笠,露出额间一点朱砂。
这是唐绣娘传给她的"守灯印",专用来引信。
她从袖中取出沈知秋的符笔,蘸了槐树上新凝的银露,在陶盆边缘画了半圈"归念符"——不是锁魂,是引信。
"今夜子时,灰里见字。"她轻声说,拉着小满退进巷口的阴影里。
第二日午时,破棚里的灰盆冒起轻烟。
周哑樵的手在筛子柄上抖得厉害,筛网划过灰堆时,一行小字像活了似的钻出来:"绣娘未死,火种在义庄。"
"当啷"一声,铜筛砸在油毡纸上。
老翁踉跄着扶住棚柱,白翳的左眼竟滚出泪来。
他跪到盆前,枯枝般的手指插进灰里,那些字却没散,反而顺着他的手背往上爬,爬到手腕,爬到心口。
"是她的字......"他哑着嗓子,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
三十年了,他以为那把火烧了观星台,烧了沈氏满门,烧了他的舌头,也烧了所有能说出口的真相。
可现在,灰里的字在跳,跳的是唐绣娘的绣针走法,跳的是当年她躲在灰瓮里时,他偷偷塞进去的半块炊饼。
白小芩从巷口走出来,手里捏着块绣帕。
帕子边缘烧了个角,剩下的部分绣着个小丫头举灯,灯穗子是用金线绣的,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唐姨三日前绣的,说要等'能解灰语的人'。"她把帕子轻轻放在灰盆上。
周哑樵的手指碰到帕子的瞬间,血珠"啪"地滴进灰里。
陶盆突然爆起金光,灰堆里浮起一行完整的字,每个笔画都带着焦痕:"癸卯年七月初七,沈氏满门焚于观星台,唯少主藏灰瓮,活。"
老翁浑身剧震,白翳的左眼突然流出血泪。
他摸索着从陶盆底抠出个铜匣,匣盖上刻着九座城的名字,每道刻痕里都填着不同颜色的灰。"这是......九城百姓三十年的焚纸灰。"他哑声说,"江北的思念沉,苗疆的念带蛊,岭南的念有海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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