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乌云压得很低，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木屋的屋顶上噼啪作响，地面很快积起了一层泥水。
江逾朝刚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就接到村民来报，说山顶独居的张婆婆突然咳得喘不上气，情况危急。
他没多想，抓起油纸伞就往山上跑。
山路本就崎岖，被雨水一泡更是泥泞湿滑，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江逾朝的身体本就虚弱，才爬到半山腰，就开始忍不住咳嗽，胸口一阵阵发闷，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扶着旁边的树干，弯腰喘了口气，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嘴角，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润——又咳出血了。
江逾朝皱了皱眉，随手用袖口擦了擦，握紧油纸伞继续往上走。
张婆婆无儿无女，一直孤零零一个人，他不能不管。
可越往上走，雨势越大，狂风几乎要把他手里的油纸伞掀翻。
江逾朝咬着牙，把伞柄攥得发白，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灵血流失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加上淋雨受了寒，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眼前的山路也开始晃动。
就在他快要爬上山顶时，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进了泥坑里。
油纸伞飞了出去，被狂风卷走，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衫，冰冷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骨子里。
江逾朝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胸口的闷痛感越来越强烈，他咳着咳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了起来。
那怀抱很宽阔，带着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驱散了些许寒意。
江逾朝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是塞缪尔。
江逾朝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毁了他一切、把他当成工具肆意践踏的吸血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走！”江逾朝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声音因为虚弱和愤怒而沙哑，“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的力气很小，挣扎在塞缪尔面前显得格外无力。
塞缪尔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感受到怀中人的抗拒，塞缪尔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哽咽：“逾朝，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利用你，不该伤害你，不该把你锁在地下室，不该……”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那些曾经被他不屑一顾的愧疚，此刻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在人类面前卸下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怀里的人那么轻，那么瘦，浑身冰冷，还在不停地咳嗽，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塞缪尔低头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人，眼神里满是痛苦和祈求，“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逾朝，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你，保护你也好。”
江逾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华贵的黑色长袍沾满泥泞，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记得自己被锁在金丝牢笼里的日子，记得银质针管刺入手腕的疼痛，记得宴会上被当作宠物羞辱的屈辱，记得他用孤儿的性命威胁自己时的残忍。
那些伤害，深入骨髓，怎么可能一句“对不起”就一笔勾销？
“塞缪尔伯爵，”江逾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情绪，“你我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原谅可言，只有血债。”
他看着塞缪尔的眼睛，眼神冰冷而决绝，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找我，无非是还想要我的灵血，想要治愈你的诅咒。可我告诉你，不可能了。”
塞缪尔急得摇头，想要解释：“不是的！逾朝，我找你不是为了灵血，我是为了你！我知道灵血需要自愿献祭，需要爱意，我以前不知道，是我太无知，太混蛋……”
“够了。”江逾朝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厌恶，“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所谓的道歉，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放开我，否则我就咬舌自尽，让你永远得不到灵血，永远被诅咒折磨。”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了塞缪尔的心脏。
他看着江逾朝眼底的决绝，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被他伤透了心的人，宁愿死，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塞缪尔的身体僵住了，抱着江逾朝的手臂微微颤抖，却不敢再用力。
他怕自己一用力，就会真的把他逼上绝路。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逾朝……”塞缪尔的声音哽咽，充满了绝望，“别这样对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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