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心猛地一沉,那 “凌霜” 二字像两把青铜钥匙,猝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他看见自己站在断桥边,女子抱着琴纵身跃入荷塘,粉色的裙裾在水中散开,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荷花,琴身撞在青石上的脆响,竟与此刻弦上的震颤一模一样。
“殇夏先生守了这琴冢三十年。” 林悦蹲下身轻抚木牌,指尖沾着湿漉漉的青苔。
“《江南野史》载,凌霜姑娘是永嘉年间的琴师,琴技冠绝江南,她的‘焦尾琴’是用百年桐木所制,琴腹里刻着‘霜夏共生’四字。当年战乱起时,她本已随家人南迁,却为了与殇夏赴约,折返断桥,最终葬身于此。”
她抬手拂去木牌上的浮尘,“说起来,霜降你发间的杏叶簪,与书中记载的凌霜簪子,连鎏金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霜降的耳尖倏地红了,慌忙转身去整理琴囊,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墨云疏的琴。
丝弦震颤的声响划破晨雾,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惊得荷塘里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溅起的水珠落在断桥上,打湿了那些枯落的花瓣。
水珠滚过 “长卿” 二字,竟将青苔冲开一小片,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 —— 那是个极小的 “霜” 字,藏在 “卿” 字的撇画里,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对不住对不住。” 她连声道歉,弯腰捡琴时,发间的杏叶簪掉落在石缝里,与刻着 “长卿” 的石栏轻轻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琴谱里的泛音。
“无妨,这琴本就该为断桥而鸣。” 墨云疏笑着摆手,指尖拨弄着丝弦,琴音清越如泉水,顺着石缝渗进荷塘,惊得水底的游鱼齐齐跃出水面。
“这琴是‘蕉叶式’,琴底刻着‘凌霜亲斫’,你瞧这琴尾的修补痕迹,是用鳔胶混了朱砂 —— 当年殇夏先生为护这琴,生生用身体挡住了乱兵的刀,血渗进琴身,倒让这琴音更添了三分凄婉。”
她抬眸望过来,眼波流转间带着探究,“‘伊人已随落花去’七个字,藏着的定是段刻骨铭心的往事,夏至兄方才的神色,倒像亲历过一般。”
夏至握着青瓷砚台的手微微颤抖,墨香与荷香在鼻尖交织,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战乱的午后。
他看见凌霜坐在断桥边调琴,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像撒了层碎金。她指尖拨弄琴弦,《长卿怨》的调子从弦上漫出来,与荷塘里的蛙鸣缠在一起。
“殇夏,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在这桥边盖间茅屋。” 她笑着递过一方素笺,上面写着半首诗,“你写诗,我抚琴,连砚台都要泡在荷香里。”
可话音未落,便有乱兵举着刀冲过来,她将琴塞给他,转身挡在他身前,鲜血溅在琴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红梅,顺着琴纹渗进 “霜夏共生” 的刻字里。
“夏至?你掌心都沁出汗了。” 霜降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脸色白得像宣纸,莫不是中了雾邪?”
她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小包艾草,用银簪挑着点燃,青烟袅袅中,带着淡淡的药香 —— 那香气竟与记忆里凌霜熏琴用的艾草香一模一样。
“我祖母说,这是凌家传下来的艾草,采自端午清晨的荷塘边,晒干后能驱邪定神。” 她将艾草凑近他鼻尖,“你闻闻,是不是觉得心口的闷意散了些?”
邢洲这时扛着个竹制梯子走来,梯子上缠着的麻绳磨得发亮,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弘俊说断桥上的字迹能拓下来,我特意去村里借了这‘三节梯’—— 当年我祖父拓碑,用的就是这把梯子,爬上去稳当得很。”
他把梯子靠在桥边,喘着粗气道,“这桥年久失修,石缝里的青苔滑得很,爬上去可得脚踩实了,要是摔下来,那真是鸡蛋碰石头 —— 粉身碎骨!”
他说着拍了拍梯子,竹节发出的声响里,竟带着几分节奏感。
弘俊早已铺开了桑皮纸,手里拿着的拓包是麂皮做的,蘸着极细的朱砂:“邢洲兄多虑了,我这拓碑手艺是家传的,曾拓过临安府的《南宋石经》,连碑缝里的细痕都能拓得一清二楚。”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将宣纸敷在石栏上,用鬃毛刷轻轻扫过,“你们瞧这‘长卿’二字,横画起笔藏锋,收笔带钩,定是殇夏先生思念极深时所写 —— 古人说‘字为心画’,这般缠绵的力道,寻常笔墨是写不出来的。”
说话间,他手腕轻转,拓包在纸上留下的朱砂痕迹,竟与石栏上的墨渍隐隐相合。
毓敏蹲在荷塘边捡落花,发间的珍珠串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每颗珠子都映着荷塘的影子。
她举起一朵沾着露水的荷花笑道:“这荷花倒是稀奇,霜降说这荷塘十月就该枯了,偏这几株开得旺,花瓣边缘还泛着淡淡的墨色。”
她将荷花凑到鼻尖轻嗅,“莫不是凌霜姑娘的魂魄化的?你看这花茎上的细毛,竟比寻常荷花多上三倍,倒像琴丝拧成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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