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只得颓然躺回枕上,干裂的嘴唇开合数次,却只挤出几个气音。喉间火烧般的灼痛让他蹙起眉头,像吞了一把沙砾。
三十娘在案头倒了一汤药,斑驳的陶碗映着她凝重的面容:"我晓得你满腹疑问。"她替青鸟拭去额角虚汗,声音放得极轻,"待你养足精神,咱们再细细分说。眼下啊——"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把这碗安神汤饮尽才是正经。"
三十娘端起药碗,褐色的药汁在碗沿晃出一圈涟漪。她左手稳稳托住青鸟的后颈,右手持着汤匙在碗边轻轻一刮,药汁便顺着匙沿滑入他干裂的唇间。青鸟喉结艰难地滚动,每一口吞咽都牵动胸前的伤口,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待药碗见底,三十娘又取来白瓷水盏。温水入喉的刹那,青鸟睫毛剧烈颤动,像是沙漠旅人忽逢甘霖。他贪婪地啜饮着,有几滴水珠顺着唇角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水痕。三十娘用帕子替他拭去,温声道:"慢些饮,别呛着。"
喉间的灼痛终于缓解,青鸟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颈线条渐渐松弛下来。他微微阖眼,舌尖不自觉地舔过恢复湿润的嘴唇,连呼吸都变得绵长了许多。三十娘见状,食指在他眉心轻轻一按:"这才像话。"窗外的夕照透过窗纸,在她的发髻上镀了一层暖光。
正说话间,忽听得廊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间或夹杂着环佩相击的清脆声响。片刻后,但见一位身着藕荷色罗衫的丽人款款而入——正是随意楼东家娘子。她臂挽杏色披帛,发间一支金丝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金光。身后跟着个捧着雕花漆盒的青衣婢女,低眉顺眼地立于门侧。
青鸟见状,强撑着手肘欲要起身,却牵动胸前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东家娘子见状,连忙快走两步,腕间翡翠镯子碰在一起"叮"地一响:"郎君快别动。"她抬手虚按,眼波流转间尽是关切,"方才在回廊遇见清韵代娘子,听闻郎君转醒,特地带了些滋补之物过来探望。"
她说着从婢女手中接过漆盒,掀开盖子时,一缕清甜的香气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三十娘在旁笑道:"娘子来得正是时候,这小子方才还倔着要起身呢。"东家娘子闻言掩唇轻笑,发间珠穗随之轻颤:"郎君这般知礼,倒叫妾身过意不去了。"
青鸟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他微微颔首,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他的目光看向东家娘子,东家娘子背光站着,那身形好似那晚月光下看到站在岩石上的面具女子。他不由得心中一怔,随即又稳了稳心神,想到之前已然误会过一次,此次对自己又救了一命,怎可再唐突行事。目光不由得转向她手中的食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分明是随意楼待贵客才用的紫檀食盒,如今却用来给他送药。这份厚待让他胸口发紧,不由得又心生感激之情。
三十娘敏锐地察觉到青鸟指尖的轻颤,见他嘴角微动似要开口,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床前:"娘子,郎君方才醒转,气血未定,怕是经不得久谈。"她的手轻轻按在青鸟肩上,力道恰到好处地将他按回枕间。
东家娘子恍然回神,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晃:"瞧我,光顾着高兴,倒忘了时辰。"她将食盒轻轻搁在案头,指尖在紫檀木上停留了一瞬,"这些补品就劳烦姥姥费心了。"说罢盈盈一礼,身后婢女也跟着屈膝。主仆二人衣袂翩跹,带起一阵沉香风,转眼便消失在房门之外。
三十娘仔细地将食盒收好,回头见青鸟仍睁着眼睛,便替他掖了掖被角:"好生将养着,莫要胡思乱想。"她的掌心在他额前一抚,确认无热后才转身离去。房门合上的瞬间,一缕夕照从门缝漏进来,在青鸟枕边投下一线金色的光痕,又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重归寂静。
青鸟目送三十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想要起身却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只得静静仰卧在床榻上。胸口的伤处随着呼吸传来阵阵钝痛,像是有把钝刀在血肉间缓慢地研磨。窗棂透进的阳光在帐幔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盯着那晃动的光斑,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不知几度春秋轮转,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窗外依旧是明媚的天光。但这份明亮中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本该人声鼎沸的客栈走廊,此刻竟寂静得能听见檐角风铃的轻响。没有小二吆喝,没有旅客谈笑,甚至连脚步声都杳然无踪。青鸟蹙起眉头,这不合常理的寂静让他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褥,一个疑惑浮上心头:这真的是家客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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