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予恩的身影出现在光线昏暗的走廊上。扶着斑驳掉漆的木头栏杆，脸色在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昏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
楼下大堂的喧闹声浪清晰起来。
几张粗糙的木桌旁坐满了人，正是吴携、黎蔟、王盟、苏难、刀疤、老六、马茂年，还有那几个惊魂未定的老师学生。
“林续！”黎蔟第一个发现了他。
黎蔟从条凳上弹起来，动作太大差点带翻面前的粗陶碗。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那狭窄摇晃的木楼梯，脚步声咚咚作响。
予恩停在楼梯口，没有再动，只是安静地等着。
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掩去了眼底深处那漠然的冰原。
“你怎么样？”黎蔟冲到予恩面前，上下打量着，伸手就想扶住予恩的胳膊。
“下面那个傻大个把你放哪了？没摔着吧？”
予恩在他手指即将碰到自己衣袖时，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避开了他的搀扶。他抬起眼，对着黎蔟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我自己可以走。”
黎蔟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予恩脸上那抹笑容，把手收了回去，只是紧紧跟在予恩身侧，像一只警惕的护卫犬，目光紧紧锁着他，生怕他再摔倒。
予恩不再看他，扶着粗糙冰冷的木头栏杆，一步一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双脚重新踏上油腻腻的地板时，予恩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黎蔟那张写满关切和劫后余生的年轻脸庞，嘴角勾起。
如果……如果黎蔟到最后，真的能忍住不去帮吴携……那留他一命，似乎也不是不行。
抬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大堂中央。
吴携就坐在正对着楼梯口的那张桌子旁。他换了一身同样粗糙但干净的当地牧民衣服，脸上的沙尘和血污洗掉了，但依旧难掩深深的疲惫，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从予恩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一刻，吴携的目光就盯在他身上。
那种挥之不去的、越来越强烈的违和感。吴携的眉头不自觉地蹙紧，视线反复在予恩的脸上、脖颈、裸露的手腕皮肤上扫过。
太像了……某些细微的神态，……和他记忆中那个模糊又深刻的身影，重叠的次数越来越多。
可是……这张脸，这张苍白、病弱、属于‘林续’的脸，确确实实是真的。没有易容的痕迹，皮肤的纹理、骨骼的走向都无比自然。
这矛盾的感觉让吴携的心脏被攥紧，感到烦躁又不安。
予恩清晰地感知到吴携那充满穿透力的目光。没有任何回避，维持着那种属于‘林续’的虚弱和茫然，任由吴携打量。
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沾了灰尘的鞋尖上，偶尔抬眼扫视一下混乱的大堂，眼神里带着点对陌生环境的怯意和好奇，游刃有余地将自己完美地嵌在这个角色里。
“关老板，”
苏难坐在吴携旁边的一张桌子，姿态依旧挺直，目光扫过刚刚走下楼梯的予恩，又落回吴携身上，催促着。
“人齐了。接下来怎么走？这鬼地方，待久了怕是不安稳。”
她像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客栈紧闭的大门和窗外被风沙笼罩的昏黄天色。
她的话音刚落，通往后面厨房的门帘被掀开了。
一股浓郁带着奶腥味和咸香的味道弥漫开来，压过了大堂里浑浊的空气。
一个身材矮壮、围着油腻围裙的中年女人端着个巨大的、热气腾腾的铜壶走了出来。她脸上刻着风沙的痕迹，皮肤黝黑粗糙，眼神却带着一种精明和市侩。
跟在她身后的，正是那个将予恩扛上楼的傻大个——他咧着嘴，露出憨傻的笑容，手里捧着一摞厚实的粗陶碗，亦步亦趋地跟着老板娘。
老板娘动作麻利地将铜壶放在吴携他们这张桌子上，热气蒸腾。傻大个也把陶碗一个个摆开。
老板娘揭开壶盖，一股更加浓烈的奶膻气混合着茶叶的焦香扑面而来。她拿起长柄木勺，动作粗犷地给每个碗里舀上满满一勺浓稠的、浅褐色的液体。
“来来来，都喝点热乎的！刚煮好的奶茶！压压惊！”
老板娘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脸上堆着热情的笑。
傻大个阿吉也在一旁嘿嘿傻笑，把碗推到每个人面前，动作有些笨拙。
苏难没有碰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奶茶。她的眼神先是扫过老板娘那张热情洋溢的脸，然后牢牢盯在阿吉那张憨傻的脸上。
“老板娘，”苏难微微倾身，目光锐利，“你这儿子……看着不太灵光。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出现在那种鬼地方？还……把我们这么多人，都带了回来？”
整个大堂安静下来。
王盟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
黎蔟也忘了催促予恩喝奶茶，警惕地看向老板娘和阿吉。马茂年小眼睛里闪烁着狐疑的光。那几个学生更是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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