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乐的利爪划破雨幕。
龙野侧身避开。
怀表的冰凉顺着指缝爬上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钻进骨缝，在视网膜上刺出一片破碎的银白。
他按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那不是恐惧。
是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当青鳞覆盖的指尖擦过他脖颈时，他闻到了糖炒栗子的焦香，混杂着铁锈味的风从记忆深处涌来。
“乐乐。”他开口。
声音被暴雨砸得粉碎。
苏乐乐的瞳孔里翻涌着兽性的猩红，青鳞从腕间疯长，在她手臂上织成半透明的铠甲，每一片鳞甲都映出他狼狈的脸。
龙野抬手按住怀表盖。
齿轮转动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
像有人在耳边拆解一座古老的钟，黄铜齿牙啃噬着时间，碎屑落在舌头上，是铁锈与蜜糖混合的怪味。
第一次拨动齿轮。
他盯着苏乐乐胸前剧烈起伏的弧度。
要回到她失控前的瞬间。
怀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雨丝在空中凝固成水晶帘幕。
苏乐乐的利爪悬在他咽喉前三寸，青鳞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像谁用烧红的针在上面绣过残缺的《诗经》。
龙野的视线穿透雨幕。
落在巷尾那盏昏黄的灯上。
糖炒栗子的铁锅正冒着白气，穿蓝布衫的老板用铁铲翻动着褐色的圆果，香气像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住他的胃。
“龙野哥哥，要留三颗最圆的。”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着脚。
她的指尖沾着栗子壳的绒毛，在他手心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糖霜在阳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
“为什么是三颗？”他问。
“爸爸一颗，妈妈一颗，我一颗。”她仰起脸，鼻尖沾着糖粒，“现在……分给你一颗呀。”
怀表齿轮突然卡壳。
龙野猛地回神。
苏乐乐的利爪已经刺穿他的左肩，青鳞上的《诗经》残句变得清晰——“蒹葭苍苍”四个字被血珠浸润，像要从鳞甲里渗出来。
“乐乐！”他抓住她的手腕。
触感坚硬如铁。
却在他触碰到“苍苍”二字的瞬间，微微震颤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兽蜷缩起爪子。
第二次拨动齿轮。
这次他盯着她鳞甲上的字。
要回到更早的时候，回到暴雨初临的时刻。
雨珠在空中炸裂成细小的彩虹。
苏乐乐站在巷口，浑身湿透。
她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包，栗子的香气从纸缝里漏出来，在她脚边积成一小团温暖的雾。
“暗号是……”龙野的声音带着少年时的青涩。
“糖分三块。”她立刻接话。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牛皮纸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你爸爸教你的？”
“嗯。”他踢着脚下的石子，“他说，记住暗号，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那我们拉钩，永远不忘。”
指尖相触的瞬间。
怀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
龙野的左肩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苏乐乐的利爪已经深入半寸，青鳞上的“蒹葭”二字开始褪色，被新涌出的血珠覆盖。
但他看清了。
在她瞳孔的猩红深处，有一瞬间闪过牛皮纸包的颜色。
像被风吹灭的烛火，短暂，却真实存在过。
第三次拨动齿轮。
他没有看苏乐乐。
目光落在怀表内部——那里的齿轮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最边缘的一枚齿牙摇摇欲坠，折射出童年时的月光。
时间开始逆向流淌。
雨丝倒卷回云层。
苏乐乐的利爪从他肩头抽出，带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红色的珠子，悬停在半空中。
他站在老房子的院坝里。
月光像融化的白银，淌在青石板上。
五岁的苏乐乐蹲在桂树下，手里攥着三颗圆滚滚的栗子，果皮上还沾着新鲜的绒毛。
“给。”她递过来一颗。
栗子在他手心里温热。
“我妈妈说，吃了栗子，冬天就不会冷了。”她自己咬开一颗，糖霜沾在嘴角，“龙野哥哥，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低头剥着栗子壳，没说话。
那天下午，爸爸的怀表落在了他枕头下，表盖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记住你是谁。”
“等他回来，我们分三颗栗子给他。”苏乐乐突然说。
她的声音像桂花飘落的声音，轻轻的，“一颗甜的，一颗更甜的，最甜的那颗给他。”
怀表的齿轮彻底崩裂。
龙野猛地跪倒在雨地里。
苏乐乐站在他面前，利爪垂在身侧，青鳞上的血色渐渐褪去，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她的瞳孔里，猩红正在消退，像退潮的海水，露出布满细沙的滩涂。
“龙野……”她开口。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血珠从他肩头滴落，砸在怀表的碎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谁在数着流逝的时间。
他抬起头。
看见她眼里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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