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点。”林淡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对苗氏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直指核心的上道表现表示满意。
他心中原本只是打算将这几人丢到某个犄角旮旯隐姓埋名的念头,悄然发生了变化——若是这苗氏真能提供决定性的证据,或许……也不是不能考虑给她安排一个相对安稳、甚至能发挥余热的去处。
苗姨娘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淡眼神中那细微的变化,心中稍定,但不敢有丝毫松懈,连忙更加具体地回话:“大人明鉴,妾身终究只是困于内宅的妇人,那私铸的工坊具体设在赣州何处,这等机密,妾身实不知情。”
她先坦诚自己的局限,以示真诚,随即立刻抛出了更有价值的线索:“但妾身知道,此宅负责马厩的孙大宝,以及此间的管家孟暂,他二人皆是知情人。”
她语速略快,时刻关注着林淡的神情,见自己说出了具体人名,林淡虽然听着,却并未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心不由得又沉了沉。她知道,这点东西恐怕还不够分量。
把心一横,她决定抛出那个埋藏心底许久、却苦无实证的猜测,决定赌一把:“大人,”
苗姨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确定和豁出去的决绝,“妾身……还曾察觉一件事,只是……此事纯属妾身猜测,并无实证,不敢妄言。”
林淡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但说无妨。
苗姨娘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名字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妾身觉得与甄家合作做这私钱买卖的,可能……是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林淡眉峰微动,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郡王级别的宗室参与其中,这案子的分量和牵扯可就大不相同了。“仔细说说,你是如何察觉的?”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显示出对此事的重视。
“大人可能不知,”
苗姨娘见引起了林淡的兴趣,精神一振,组织着语言,“甄家的主母洛夫人,平素是个眼高于顶的性子,等闲人家入不得她的眼。甄家与南安郡王府也并非世交,按理说年节走动不过是寻常礼节。但前年夫人进京前亲自打点年礼,妾身无意间听见她叮嘱心腹仆妇,说‘符小姐性子孤高,不喜与旁人用一样的东西’,务必要将特意寻来的两匹独一无二花色的苏锦,赶在年节前送到南安郡王府上。那两匹锦缎,据说是专门请了苏州的老师傅,耗费半年心血所织,价值不下千金,却只为投一位郡王府小姐所好……妾身当时便觉得,这礼,送得太过刻意和贵重了。”
哦豁?
超绝敏感力!
林淡在心中惊叹。这苗氏仅凭主母准备年礼时一句看似寻常的叮嘱,以及对礼物品类价值的判断,就能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份洞察力和联想能力,确实非同一般。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南安郡王府和甄家具体是怎么勾连上的,但林淡对于苗氏的猜测,已然信了六七成。论起从细微处察觉暗中勾连、洞察阴私手段,这些长期在高宅大院中挣扎求存的女人,有时直觉比许多朝臣还要敏锐和准确。
林淡心里对苗氏提供的消息已经算比较满意了,但面上却不能显露,依旧保持着审慎和一丝不易接近的疏离,故意拖长了尾音道:“你所说的这些……听起来确实有些意思,也颇有价值。只可惜,终究是猜测居多,缺乏实证啊……”
他目光扫过地上四人,带着一种“没有实证,我也很难办”的惋惜。
就在这时,一开始被吓得只会呜呜哭,后来见母亲应对得体才渐渐平静下来的甄密,突然又发出了急促的“呜呜”声,身体也跟着扭动,似乎有话要说。
“嗯?”林淡的目光转向这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你有话想说?”
甄密立刻用力点头,眼中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迫切。
一旁的黑衣人在林淡的示意下,上前取下了甄密口中的破布。
甄密猛地喘了几口气,也顾不得害怕了,急急开口道:“启禀大人,我……我有一凭证!或许能作为实证!”
“哦?”林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倒是意外收获。
“启禀大人,”甄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罪父甄应嘉,送我来会昌之前,曾私下给过我一个信物,说是待我及冠之年,自会有人凭此信物来找我,届时,便会将赣州那边的事物,全部……全部交由我处理。”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似乎也明白这“事物”绝非光彩。
还不等林淡说话,旁边的苗姨娘先急了,她猛地扭过头,又惊又怒地瞪着儿子,声音都变了调:“孽障!我不是千叮万嘱,不许你再沾手甄家任何见不得光的事物吗?你怎么敢私藏此等要命的东西?还敢瞒着我?!”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林淡相信,若不是此刻她被绳索捆得结实,甄密脸上怕是立刻就要多几个巴掌印。
“娘!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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