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电话挂断，忙音传来。
冰冷的提示文字又闪了一下：【物流节点：城东三号仓，已下线。】
林小山缓缓垂下握着电话的手。手背上，昨夜在仓库清理货物混乱时擦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抬起头，环顾这片象征着他事业和野心崩塌的废墟。被砸烂的三轮车、踩踏的粮食、污浊的泥水、老周压抑的呜咽……每一样都触目惊心。
他走到一堆被踩烂的卷心菜旁，弯腰捡起一株。叶片焦黄破碎，边缘染着肮脏的泥痕。他捻了捻残破的叶片，粗糙的指腹沾上黏腻的污水。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愤怒像炽热的岩浆，在冰冷的表层下奔腾咆哮。为老周，为那些辛苦跟着他一点一滴搭建起来的伙计们，为那些满怀期待却等不到平价新鲜货的老街坊，更为自己这被轻易碾碎、如同烂菜叶般不值一提的奋斗。想砸碎些什么的冲动像野兽在胸口冲撞。
他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在倒在一旁、车门扭曲变形的三轮车厢上！铁皮发出痛苦的“哐当”巨响，在死寂的仓库里激起连绵的回音。
老周惊得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惊惧地看着他。
林小山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像是刚经过一场搏斗。铁皮车厢冰冷的触感和脚底传来的反弹痛感，刺破了怒火灼烧的晕眩。他低头看着脚边那个扭曲的大坑，暴怒如同退潮，留下坚硬的决心和更深的冰冷。
系统救不了你。那冰冷的光字是残酷的箴言。财富只是数字，是海市蜃楼。面对真刀真枪的打压和血肉模糊的倾轧，决定一切的，是手段，是人心。
他走到老周身边，没说话，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老周宽厚却佝偻的肩膀。那一下很重，传递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老周抬起泪眼，看着林小山那双此刻异常沉静、异常锐利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了，又有什么东西坚硬地浮了起来。
“周叔，”林小山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落在泥地里，“砸坏的，算清账，拍照，录视频，把仓库外面马路口的监控想法子搞到手。一分不差，我们得要回来。”他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货物，“没坏的，收拾出来。还能吃的，今天下午三点前，给我送到北二环那几个老社区门口，白送。”
“白送？”老周有点懵，心疼地看着地上混杂着污泥的米面，“这……这得亏多少……”
“砸都砸了，还在乎这点？”林小山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眼神却更沉，“东西砸了，人心不能寒。记住，当着老少爷们的面摆开，就说是他们‘智享生活’逼的！‘安心狗’现在只能做到这儿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那……那平台……”老周想到那些眼巴巴等货的居民，想到彻底瘫痪的配送。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林小山从旁边捡起一根被砸断的三轮车车把铁管，掂了掂分量，冰冷的金属触感异常真实。他抬眼看向仓库外那条泥泞不堪的土路尽头，“砸坏的只是壳子，吃饭的家伙和吃饭的嘴还在。”
他没有再说下去，掏出手机，屏幕上不是系统的虚拟资产图表，而是一个需要极其小心才能联络的名字——王德发。
那个曾在城中村最早帮过他、后来因欠下“智享生活”关联的高利贷而被迫退出平台、终日躲债在家的落魄前小卖部老板，此刻手里攥着一份东西——林小山当初以防万一，假借借款合同之名，悄悄复印留存的几页“智享生活”用于打压小供应商的关键内部“指导价”条款原件。
手机通讯录里，“老王头”的名字有些扎眼。林小山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距离他和王德发约定的通话时间还差五分钟。就在这时，屏幕骤然亮起！
是老王的号码！
林小山眼神陡然一凝。提前这么多？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爬上脊背。他立刻接通，没等开口，电话那头传来老王压抑到极点、带着剧烈喘息和无法掩饰恐惧的嘶喊，背景音一片混乱，像是有桌椅被撞翻：
“小…小林！快…东西…东西被截了！有人……有伙人刚闯进来！是那帮‘智享’找的打手！他们知……”
“嘟——嘟——嘟——”
话音戛然而止，断线的忙音残忍而急促地响起，像是最后的生命线被一把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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