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印记，殿下已经见过。"明尘轻声道，"十三年前，隆冬大雪，有个小乞丐在破庙里分给殿下半块饼..."
萧景琰如遭雷击，七岁那年的记忆汹涌而来——饥寒交迫的他溜出宫去，在街角遇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那孩子分给他半块发霉的饼，带他躲进破庙避雪...
"是你？"萧景琰声音发颤，"那个小乞丐是你？"
明尘点头，眼中浮现出萧景琰从未见过的柔软："殿下那时给了我一块玉佩，说日后可凭此物相认。"
"可你...你怎么会..."萧景琰语无伦次，"后来呢？为何不来找我？"
明尘重新系好衣领："第二日，殿下被宫中侍卫找到带走。而我..."他顿了顿，"遭遇了一些事，昏迷数月。醒来时，殿下已经贵为太子，而我...成了这副模样。"
白发，白眉，连睫毛都是雪白的。萧景琰这才意识到，明尘的异样外貌并非天生，而是经历了某种剧变。
"什么变故能让人变成这样？"
"火。"明尘轻描淡写，"一场大火。"
萧景琰想问详情，明尘却已经转开话题："这山庄是五年前开始准备的。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接近殿下，直到陛下命您去相国寺祈福..."
"所以一切都是算计？"萧景琰突然明白过来，"你故意表现得清高孤傲，引起本宫注意..."
"非是算计。"明尘摇头，"只是...顺势而为。"
萧景琰猛地站起，锁链哗啦作响："那你现在又为何囚禁本宫？既然想相认，为何不直说？"
明尘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因为殿下总想离开。在相国寺时如此，在山庄亦是如此。您心里装着江山社稷，装着东宫属官，装着天下苍生...却从未真正看过我。"
这话里的偏执让萧景琰不寒而栗。他认识的明尘是清冷自持的佛子，眼前这人却像个疯狂的痴情种。
"明尘，你可是出家人..."
"我从未受戒。"明尘轻笑，"相国寺不过是个栖身之所。这些年，我心中所求，唯殿下一人而已。"
萧景琰跌坐回床上，脑中一片混乱。七岁那年的小乞丐，相国寺的佛子，眼前这个囚禁他的疯子——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明尘？
"吃饭吧。"明尘又恢复了那种平静语气，"药膳凉了会苦。"
萧景琰机械地接过筷子，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明尘坐在对面看着他，目光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明日我给您带些新书来。"明尘收拾碗筷时说，"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吗？"
萧景琰抬头看他，突然觉得荒谬至极——他们竟然在讨论读书，就像寻常朋友闲聊，而不是囚徒与看守的对峙。
"《孙子兵法》。"他故意道。
明尘竟然笑了："好。我还会带一副棋来。殿下棋艺高超，贫僧一直想再讨教几局。"
他的态度如此自然，仿佛萧景琰手腕上的金链不存在一般。这种反常的平静比任何威胁都可怕。
"明尘。"萧景琰突然叫住他，"若本宫答应不逃，你可愿解开这锁链？"
明尘停在门口，背影修长挺拔："殿下，您说谎时右眼会微微眯起...这个习惯，从七岁起就没变过。"
门关上了，锁舌咔哒一声，像是判了萧景琰无期徒刑。
——
三天过去，萧景琰的囚禁生活竟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规律。明尘每日辰时来送早膳，午时送药，酉时送晚膳，偶尔还会陪他下棋聊天。除了失去自由，萧景琰的待遇几乎称得上优渥。
最奇怪的是，萧景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适应这种生活。没有朝堂争斗，没有权力算计，只有明尘每日不变的温柔陪伴。有时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被囚禁的，直到抬手时锁链的轻响提醒他现实。
第四天夜里，萧景琰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声音来自隔壁——那是明尘的房间。咳嗽持续了很长时间，中间还夹杂着痛苦的闷哼。
萧景琰犹豫再三，还是扯动锁链发出声响："明尘？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片刻后，咳嗽声停止了，一切重归寂静。
次日清晨，明尘准时送来早膳，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你病了？"萧景琰忍不住问。
明尘摇头："老毛病，不碍事。"
他转身欲走，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摔倒。萧景琰下意识上前搀扶，锁链长度却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尘慢慢滑坐在地。
"明尘！"
佛子蜷缩在地上，白发凌乱地铺散开，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萧景琰拼命扯动锁链，却只能碰到他的衣角。
"药..."明尘艰难地指向腰间一个小囊，"红色...药丸..."
萧景琰伸长手臂，好不容易勾到那个小囊，倒出里面的药丸。正是那晚明尘强迫他服下的红色药丸。
他帮明尘服下药，扶他靠坐在墙边。药效发作很快，明尘的呼吸渐渐平稳，但脸色依然惨白如纸。
"这是什么药？"萧景琰皱眉，"你每日都在服用？"
明尘虚弱地点头："续命的。"
"什么意思？"
明尘不答，只是艰难地站起身："多谢殿下。我回去休息片刻...午时再来送药。"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留下萧景琰一人在原地，满腹疑问。那红色药丸到底是什么？明尘所谓的"老毛病"又是什么？为何一个年轻力壮的武者会需要"续命"的药？
萧景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金链在皮肤上留下一圈红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明尘的了解，或许还不如对东宫一个普通侍卫多。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烦躁。更让他不安的是，看到明尘痛苦倒地的瞬间，他心中涌起的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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