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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快快请起，何须行此大礼。”齐天珩不待他多言，便离座亲自将他扶起。
想撇清关系？怎么可能。
自己既已将他请来，便不会容他轻易脱身。这局，他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林大人有所不知，凤姑娘长留东宫，并非全然如外界所传那般——可若说不是，却也未必尽然。”齐天珩长叹一声。
谢知遥眼帘微抬，静观那人在那表演，并不插话，只端起茶盏轻啜。
他虽不知太子具体打算，却也猜出几分。
秦树与姚正更是不发一言。
殿下既作此安排，自有其道理，他们为人臣属的，遵从便是。
至于林和投来的求助目光，他们爱莫能助——直接选择视而不见。
凤倾城更是仿若无事人一般，只低头端详自己的指甲，思忖是否该修剪一番——似乎有些长了。
“凤姑娘落得如今境地，实是受孤牵连。当日安阳瘟疫，她为救助百姓亲赴险地，不幸染疫，九死一生。病体稍愈，便倾尽所能四处收容流民、开办学堂……”
“后来延州之战，她又为援助百姓……”齐天珩言辞恳切，声情并茂将过往一一说出。
林和听得专注，面上神情由初时的抗拒，渐渐转为由衷钦佩。
“这些事，因凤姑娘不愿张扬，故知者甚少。但刘正一案，林大人应当知晓。她从前所做种种，无一是为一己之私，却未得半点善果。”齐天珩目光灼灼，直视林和。
“故此去关中，她独留京城，必是危机四伏。林大人身为御史，可风闻奏事。若她遭遇不公……”
谢知遥眼中掠过一丝动容——太子竟能为凤倾城做到如此地步。
他不惜自陈东宫秘事，将她隐于光华背后的付出悉数剖白，只为借这位御史的刚直与言路之权，为她筑起一道“清议”屏障。
林和攥紧官袍下摆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原以为凤倾城不过是太子眷养的红颜知己，却未料她竟是这般心系苍生的奇女子。
安阳抗疫、延州助战、刘正案击鼓鸣冤……
前两桩他虽未听闻，但想查证亦不难；而刘正一案，他确是知道。
她所做桩桩件件皆是舍己为人，反倒落得流言缠身。
如今京城谁人不道她是太子金屋所藏的娇娥，在百姓口中，她更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的化身。
就连他自己，在踏入这书房之前，心底何尝不也这般以为？
若非如此，太子何故冒死闯宫强夺美人？谢尚书又为何日日出入东宫，如入自家后院？
若说谢大人有意依附东宫，可在凤倾城入住之前，谁曾见他与东宫有往来？
原来竟是世人浅薄，总爱以讹传讹，偏听偏信罢了。
自己若对她之事再袖手旁观，岂非辜负了“御史”之名？
“殿下放心！”林和猛地抬头，目光澄澈坚定，“凤姑娘心怀天下，实乃大齐之幸。若她此后在京中遭遇不公，下官纵拼却性命，也必在朝堂之上为她直言，绝不令善者蒙冤！”
齐天珩这才松了口气，扶着他的手臂温声道：“得林大人此言，孤心甚安。”
凤倾城静观这边，心中原本的迟疑，在此刻已有了决断。
既然他临行之际，仍在为她铺设后路、为念亲多谋一线生机，那么她再倾力助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她抬眸望向齐天珩，正迎上他投来的目光。
她并未回避，直言道：“殿下安心出征便是，京中有谢大人以及诸位坐镇，必无变故。”
她又转向林和，微微颔首致意：“至于我，在此先谢过林大人善意。殿下亦不必挂心，凤倾城一介无名之辈，料无大险；纵有，我自有应对之策。”
“殿下此去关中，艰险重重。我虽力薄，但既为大齐子民，不出份力于心难安。稍后我将筹措百万石粮草，直送关中。虽是杯水车薪，但愿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一直垂首默然的秦树、姚正闻言，齐齐抬头望向她。
往日诸般种种皆从殿下口中得知，此刻亲见凤姑娘轻描淡写道出筹措百万石粮草，如同提及赠寻常蔬菜般，他们心中震撼，实非言语可表。
谢知遥眼中闪过一丝骄傲——这便是凤倾城，他爱的人。
她不仅出手果决，行事更是坦荡利落，心怀大义。
纵使她常说自己平凡渺小，却总在做些连他们这些男子都难以企及之事。
前不久她才从凤家借调一批粮草，如今竟又许诺百万……
林和疾步上前，至凤倾城面前驻足，深深一揖：
“凤姑娘，我代关中万千百姓，谢您厚义！”
这位凤姑娘今日真令他三惊三讶，更生三叹！
“林大人言重了。太子殿下既在您面前如此夸赞于我，我若无所表示，倒显得不妥了。”凤倾城浅笑侧身，避开了这一礼。
她自问并非心怀大义之人，实在担心太子若死了，自己与念亲将如丧家之犬，无处容身。
以嘉宁帝那般疯魔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齐天珩闻言，只定定望着凤倾城，喉结微动，千言万语终凝作一句：“多谢！”
凤倾城却只摆了摆手，重新端起了桌上茶盏。
谢知遥放下茶杯，适时接话：“有此百万石粮草，至少可解大军燃眉之急。殿下至关中后，切莫急躁，务必与军中老将细细筹划，万不可贸然轻进。须知眼下敌强我弱……”
书房议事直至月上中天方毕。
姚正、秦树与林和三人先行告退。
出得门来，三人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目中看到了一份坚定与无畏。
士为知己者死——太子殿下既可为大齐奋不顾身，他们为臣者，还有何可畏惧？
成则功成名就，败则重入轮回，倒也无甚可怕。
书房内，余下三人一时静坐无言。
凤倾城抬眼望了望窗外月色——夜已深了。
“殿下，三件事，我还欠您两件。”她抬手揉了揉酸胀的肩颈，语声慵懒，“二位若再无他事，我便先下去歇了。”
谢知遥投来宠溺一笑，眼神温柔，并未出声阻拦。
齐天珩原本因那百万石粮草而满怀感激的心，听得她这一句，心头热度霎时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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