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屏住了呼吸。
嗖!
箭矢离弦,轨迹微微有些飘忽。没有破空的尖啸,只有一声沉闷的轻响。
笃!
木箭颤巍巍地钉在了松果旁边的树干上,离目标还差着几寸。
凯尔放下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走过去拔下箭矢。
孩子们有些失望地“啊”了一声,但很快又期待地看着他。
凯尔走回空地,将弓和箭递给那个带头的男孩。
“姿势。”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沙哑低沉。
他不再亲自示范,而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语言,纠正着孩子们歪歪扭扭的站姿,笨拙的握弓手法,告诉他们如何用肩膀发力而不是只用手臂,如何用眼睛去“感觉”目标而不是死死盯着。他的讲解干巴巴的,毫无趣味可言,却异常精准实用。偶尔,他会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扳正某个孩子过于倾斜的肩膀,或者调整一下搭箭的角度。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
夕阳的金辉洒在林间空地上,给孩子们稚嫩的脸庞和凯尔苍白疲惫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枯燥的箭矢破空声和孩子们偶尔的惊呼、沮丧或小小的欢呼交织在一起,竟成了这片寂静森林边缘,最富有生机的乐章。凯尔站在那里,看着那歪歪扭扭射出的、大多脱靶的箭矢,看着孩子们因为一点点进步而亮起的眼睛,心头的沉重似乎被这简单的场景稍稍撬动了一丝缝隙。这不再是拯救世界的力量,但或许,是另一种延续。
又到了赶集的日子。
凯尔背着一个不大的皮袋,里面装着几张硝制好的兔皮和几张还算完整的松鼠皮,走进了距离森林最近的那个小镇——橡木镇。小镇不大,石板路坑洼不平,两旁的木屋低矮而陈旧。战争的痕迹在这里同样清晰可见,几处房屋的墙壁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灼痕和被匆忙修补的破洞。但市集上的人流明显比前几个月多了起来,虽然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疲惫,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但毕竟有了几分活气。
凯尔沉默地在皮货摊前站定,将皮子交给那个熟悉的老皮匠。老皮匠仔细检查着皮子的成色,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硝石涨价、生意难做,末了,还是按老价钱数出几枚磨损得厉害、但分量还算足的铜币和银币,塞到凯尔手里。凯尔点点头,将钱币收好,没有多余的话。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市集上转了一圈,用换来的钱买了几块盐巴、一小袋黑麦粉、一罐瓦里安喜欢的劣质烟草。最后,他走向镇子角落那家最不起眼的小酒馆——“老橡木桶”。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麦酒、烟草、汗味和木头发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腻的油灯提供着昏黄的光。酒馆里人不多,大多是些同样风尘仆仆、脸上刻着生活艰辛痕迹的农夫、樵夫和行脚商。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粗糙的木桌旁,低声交谈着,声音里充满了对收成、赋税和野狼的担忧。
凯尔走到最角落、最昏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阴影。他将背上的皮袋放在脚边,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自己带的清水,然后对走过来的、跛着一条腿的老板哑声道:“一杯麦酒。”
浑浊的、带着泡沫的劣质麦酒很快端了上来。凯尔端起沉重的木杯,小口地啜饮着。苦涩粗糙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也勾起了胃部熟悉的隐痛。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试图缓解一下灵魂深处那针扎般的反噬。
就在这时,酒馆中央那个小小的、用几块木板搭成的“舞台”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吟游诗人袍子的干瘦老头,抱着他那把琴颈都有些开裂的鲁特琴,清了清嗓子,用略带沙哑却刻意拔高的调子开口了:
“诸位!静一静!今日,不说那田间地头的烦忧,不说那林间野兽的凶顽!且听我老约翰,为诸位唱一曲,那响彻云霄、挽天倾于既倒的——末日终焉之战!”
酒馆里稀疏的交谈声渐渐平息下来。农夫们放下了酒杯,樵夫们停止了抱怨,连柜台后擦拭杯子的跛脚老板也停下了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干瘦的诗人,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好奇和逃避现实的复杂光芒。战争结束了,但它的阴影依旧笼罩,听一听那些传奇,或许能暂时忘却眼前的艰难。
老约翰拨动了琴弦,弹出一个略显悲怆的前奏,开始用他那并不算优美的嗓音吟唱:
“在那世界之喉,极寒的炼狱,
英雄的脚步,踏碎亡灵的哀曲!
罗兰圣骑士,圣光铸就的壁,
冰封的雕像,永恒守护的印记!
格鲁风行者,剑光燃尽生命息,
刹那的芳华,斩碎绝望的遮蔽!
……”
歌词被极度地夸张和神化。亡者挽歌冰川变成了由哭泣灵魂砌成的叹息之墙,图尔贡被描绘成遮蔽天日的骸骨魔山。而凯尔,则成了“身披星辰光辉”、“双目蕴含时空长河”、“一箭射出,天地为之失色,湮灭之心为之崩裂”的神只般的存在。吟游诗人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华丽辞藻和史诗般的比喻,将凯尔描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光芒万丈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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